24不过世事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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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昏暗,密道逼仄,杨清樽被牵着手腕立在一扇门前,他忽然产生一种已经和对方同棺而葬的错觉。 彼时夜雨潺潺,他私心让阿淙替自己买来了红喜双烛,亲手点燃在窗前,待人从屏风后换完寝衣出来时,未等师怀陵开口就先一步攀上他的脖颈以吻封缄。但是师怀陵还是发现了,哑着声问他:“新烛?” 杨清樽喜欢他眼中盛满自己一个人时的神情,闻声得意地嗯了一声,揽着人脖颈说道:“今夜红烛同衾,来年白首同棺,唔——” “哈”师怀陵失笑,又亲了一下杨清樽先前已经被吻到有些发红的唇瓣,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嘴上却仍旧调侃着“你要把我带进杨氏祖坟也得问问族中人答不答应吧?” 杨清樽有点恼他在花前月下的时候说这些:“看他们脸色做什么,大不了我们老了隐居去,谁先死了,另一个人就找出山青水绿的地方把人埋了,然后替对方守着坟。” “或者”杨清樽哼哼了一声,故意使坏去挠师怀陵的侧腰,一脸狐狸精样子狡黠地说道“你私底下嫁给我,改了姓,对外就说是我娘收的义子,堵上外人的悠悠众口,我留一道遗训让后辈收敛我们兄弟尸骨的时候把我们葬一起,千百年后灰,啊!” “感情好的兄弟是吧?”师怀陵危险地在杨清樽耳边笑了一声,然后信手在杨清樽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 “你做什么又打我……”杨清樽被拍得尾椎有点酥,腰身却更往前一挺,将自己同师怀陵贴得更近。 红烛摇映的气氛太好了,倒真有种新婚之夜的感觉。杨清樽止了声,伸手去描摹师怀陵在烛光下愈发深邃的眉眼,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能让师怀陵的心绪为他牵动了。 于是他含着欲色,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师怀陵的唇边,哑声说道:“师棽,之前的客栈太潦草,这是你欠我的花烛夜。” 江南多雨,连带着养出来的人都水润得透着玉气,而长安,连冬日的新雪檐下都是干燥的。杨清樽抬头望了望逼仄且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顶,记忆中的红烛摇曳成了祠堂里被烛火映亮的先祖牌位。被迫打弯的膝盖和被捆缚时的无力双手再一次提醒了他的天真可笑。 红烛在床帏前燃了一夜,起来时已经被师怀陵收拾好了烛台;而白蜡也在祠堂燃了一夜,却没有人敢开门,任由蜡泪铺了一地。 早年的杨清樽虽在族老面前认了命,却想着在东宫前将功抵过,让太子知道河中杨氏的诚心,再找个由头澄清行卷诗文的真实作者。但当他真的做完第一件彻底将他和东宫绑在一条船上的事后,太子只是笑笑,像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仿佛在说“世族还能养出这样的人”。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他浑身骨血一凉,这是他第一次被长安这座皇城冻住了心。 随后的无数次世情冷暖,终是燥干了师怀陵失约没来时那个大雨滂沱的江南夜。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如果他抽出靴子内侧的匕首,从背后杀了死而复生的师怀陵,是不是就真的能应了那句年少时的戏言。然而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他终究没有动手。 不过世事沉浮、岁月磨人,让骄矜者卑懦,使寡淡者深情,又将丹碧作飞鸿,仓促掠水,独留江空。涕零人久,庸常客众,昔年星星微芒去,湮踏京洛风尘中。 厚重的石门在他唾弃自身时打开了。 一门之隔,在开启后扑面而来的却是舞娘绫罗翻覆间挥下的美人脂香,馥郁迷醉,如玉杯轻摇红紫酿。顺着声音往下望去,是一座搭建在地下水池中的圆形舞台,而周遭彩绸穿堂,灯火通明,一张张赌桌分立在客廊间,摇骰声与叫好声伴随着胡姬愈发曼妙的舞姿愈演愈烈起来。 立时就有侍女前来挽臂相迎,身后另一位年纪小些的捧着一个暗褐色骰盅,二人臂钏金铃一步一叮铃,衣着服饰也不是中原常见的样制,头纱半作面纱嵌金环勾于耳后,低头抬眼尽是风情。 杨断梦却礼貌地将美人伸过来要揽着他向前去的手挡了,牵着杨清樽的那只手特意举到对方面前,亲了一下杨清樽被抓着的手腕,含笑致歉道:“携眷而来,恐难消受美人恩。” 杨清樽浑身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好在杨断梦没再多做这种rou麻的动作。美人愣了一下,随即轻快地笑了一下,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一番,随即右手搭肩做了个外邦礼,退到了一边。 一声娇柔的猫叫从珠帘后传来,浑身雪白的异瞳长毛波斯猫伴着台下的胡姬琵琶声轻快地抖了抖脑袋,穿过欣长拖地的琥珀珠帘蹦下了阶梯,熟络地走到杨断梦面前,小爪子端庄地踩在自己摆了个圈收回来的尾巴上,一绿一黄的眼瞳却不住地盯着对方身后的杨清樽看。 “你应该不怕猫吧?”杨断梦突然问道。 “不怕,怎么了,这只猫和贵妃失踪的线索有关吗?”杨清樽摸不清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回想到“自武周朝起,宫里就不允许养猫了,虽说陛下登基后废除了许多宫规,但宫人多半忌讳萧淑妃临死之言,也未闻贵妃有养猫的喜好……?” “啊,和贵妃没关系”杨断梦打断了杨清樽的多余联想,蹲下抱起地上的白雪团就一把丢到了杨清樽怀里,使坏道“就是看它对你有意思,想把它丢给你抱着。” 猫被突然被人抱起来时受了惊,平稳落到杨清樽怀里后反过身就要去挠杨断梦,被杨清樽及时抱住摸了几把顺了毛。 “看来你也喜欢它。” 杨清樽边给猫顺毛边对杨断梦翻白眼:“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杨断梦勾了勾唇角,转身取过接引侍女呈上来的骰盅,踏步撩开了前面的琥珀珠帘,对着下面大声喊去,指间翻覆开了局: “赌小,若为双一还请圣子上楼一见” 楼下大部分人的摇盅声因他这句话瞬间停了下来,只留下一道细微的骰子碰撞盅壁的声音还在持续着,几瞬之后才有一道慵懒至极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调,伴随开盅的响动从下面传来:“每次都赌小来赢我的大,很没意思啊,师怀陵——” 杨断梦不上他的当,低眉浅笑道:“纵然无趣,却足够安全,不是么?” 他将手中的摇盅打开,里边果然同他说的一样是赫然醒目的两个红一点。 “好吧好吧,你赢了”阿兹萨作赌只是喜欢下赌注时那浑身上下血液沸腾的一瞬间,对于开盅后的输赢并不是很在乎,况且能赢他的人也不多,杨断梦算一个,于是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地下的人群中走出来,对着楼上喊道“你先上去,我马上来。” “看我做什么?接着下注啊,看我是能将你们欠下的账一笔勾销吗?” 阿兹萨起身时有个满脸惊惧的人傻愣着在挡道,被他拎着脖子压在赌桌上。 那人内心的惊惧被这一压仿佛脑子内的弦瞬间崩断了,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流了出来,求饶道:“我会还的,陆教主!我会还的,别杀我!” “哦?”阿兹萨轻佻地勾了勾唇,随手将指缝间夹着的两颗骰子掷到他被按着脑袋的眼前,是和师怀陵背道而驰的双六。 那人看见骰子后满嘴的话越来越癫狂:“我还有个女儿,您将她收了,在赌坊内随便做个什么,卖身也行,价钱全算您的,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把欠款给您赌回来。” “是么” 阿兹萨漫不经心地应道,那人以为事情有转机,求饶声更高昂起来,只见阿兹萨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人的后颈。 有些见识过他手段的人已经先一步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轻微的咯吱一声,那人已经瘫软着滑下赌桌不动了,脑袋下是一段扭曲到诡异的脖子。 “处理掉。别让程道长看见~” 阿兹萨揉了下手腕,就这侍女递上来的酒杯,将葡萄美酒作水洗了一下自己方才触过那人的手指,虽没见血,但淋上紫红酒液后倒真像是从血水里刚刚捞上来一样。 随即哼着轻快的异域曲调,上楼去了,酒液顺着指尖滴下,蜿蜒了一路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