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楚（3）

    恶魔总是爱引诱人类堕落，他们往往将人类视作所有物，想尽办法掠夺占有。

    这些来自地狱的生物垂涎这脆弱种族的rou体、灵魂与情感，又痴迷对方可以孕育生命的体质。也许是某种恶意的玩笑，人类被赋予了可以与一切种族繁衍的能力，与恶魔也是一样。

    而恶魔则不同，他们无法与同族或其他异族繁衍，拥有强大力量与漫长生命的代价是剥夺其孕育的能力。但上天不至苛刻至此，于是将人类赋予他们。

    自然恶魔与人实力悬殊，假如恶魔一定要强迫这孱弱的生灵，人类将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上天又赐予人类拒绝。只要他们意志坚定，恶魔也无法迫胁。

    因此恶魔想到诱骗。他们用金钱、利益与许多东西哄骗人类堕入地狱，成为他们的伴侣。

    ——只有人类可以怀上恶魔的子嗣。

    爱丽丝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怎么可能？”

    异种族之间的结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不要说是恶魔这样的种族。哪怕人类可以与恶魔结合生育，也往往要花上千百年的时间——这也是恶魔为什么要引诱人类，夺走他们的灵魂的原因，不然以人类那样脆弱的生命，很快就会死去。饶是如此，能够诞下恶魔之子的人类也是少到极致，爱丽丝就职也有十几年，从未见过。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怎么跟屋内的女人解释，于是轻声地问：“……那、堕胎……”

    提希瓦比他要更加老资历，懂得也更多，闻言冷声地打断：“那不可能。”

    一旦孕育，恶魔的孩子就会牢牢抓住母体，无法打落也无法驱逐，直到漫长的时间过去，降生为止。

    也就是说，这个不幸的女人必须忍受被害带来的孩子，必须痛苦与憎恨，直到这不被期待的异胎降生。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爱丽丝几乎维持不住愤怒，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无措来：“我们该告诉她……”

    塔斯忧虑地说道：“还是暂时不要，比较好……”

    提希瓦却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而是低下头，将视线定格在门处。

    爱丽丝注意到同事的视线，有些不解地看过去，一下子没了声音。于是塔斯也后知后觉门被悄无声息打开，穿着宽大外套的女性握着把手，赤足立着望他们，一双平波无澜的眼。

    她听到了全程。

    爱丽丝感到结舌，磕磕巴巴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琼小姐……”

    塔斯脸猛地涨红起来，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一样：“……你，你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我想喝点水。你知道哪里有水吗？”琼问道，语气没有他们意料中的歇斯底里或者崩溃，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听到那些话语，“还有，我怀孕了，是吗？”

    塔斯在听到前一句话后忙乱地点头：“我去给你倒。”说着便滑行进了屋内，不一会能听到倒水的声音。

    提希瓦则替难以回答的同事开口：“嗯。”

    “无法打落？”

    提希瓦近乎漠然地回答：“没错。”他并不是不心疼这可怜的女性，但比起阅历稍浅的后辈爱丽丝，就职近百年的他见过太多不幸，也知道一味地慌乱是最为无用、无法给予被害人安全感的，又或者再冷酷点说，他们只是办案人，必须明白这件事本来就无法隐瞒，也不应该隐瞒。

    琼听了之后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以爱丽丝的视角、看不清面容，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塔斯从屋内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他小心翼翼地说：“请用。”

    琼接过来，甚至还平静地道了谢。慢慢啜饮几口后，嘶哑的声音好了许多：“先进来吧，我有点累。我有些事想问你们，可以吗。”

    “当然。”

    琼慢慢把一杯水喝完，而后躺在床上，望着床边的两位“警察”。塔斯说要去配药，就先匆匆离开了。

    爱丽丝能看到她的手无意识抚摸上小腹，这位母亲显然不对孩子抱有任何期待与情感，却又不似一些被害者那样崩溃。爱丽丝觉得她有一种毛骨悚然感，极度的平静、畸形的冷漠。

    她的声音很轻：“我的伤严重吗？什么时候可以走？”

    爱丽丝接话：“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会没事的。但……”

    提希瓦说：“我想，也许需要等你生下孩子为止。那或许需要几年。”

    琼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迷茫：“……为什么？”

    “我们需要保护你、近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怀上恶魔子嗣的人，而恶魔之子哪怕在母体也往往会造成一些不好的情况，对你或者对他人都是——毕竟是恶魔的孩子——所以我们需要将你保护在区域内。”

    爱丽丝知道他们的话语对于这位受害人来说可能过于残忍，但还是接了下去：“……并且因为你与恶魔牵扯太多，已经沾染了地狱的气息，早早把你放离，你可能会……遇到另外的恶魔。”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看到床上的琼略微颤了颤。

    爱丽丝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句宽慰的话：“不过，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可以收养祂，而后你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而床上的琼显然没有被宽慰到，她一直沉默着。提希瓦从怀里摸出一枚手帕，轻轻贴在她的脸上，爱丽丝这才愧疚地发觉，她在哭。

    琼用手帕捂着脸，无声落着泪。过了一会她含混地开口，她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