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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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玉触之生温,想也知道是上好的玉料。但是杨清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了,他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口的杨断梦。 杨断梦把披风抖了抖才挂起来,将风雪全留在了外边。 他的披风看着有些旧了,布料已经失了缎面光华,部分缝合的地方甚至还走了线。 杨清樽看着他将披风随手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都快要和旁边雨天用的蓑衣挨在一起。 杨清樽敛了眉目,见一只托着糕点的手递了过来。 然而杨清樽是坐在椅子上将头略微低下些的,这双手递过来的时候特意往下低了很多,是一个对坐着的人来讲很礼貌的高度,不会让人觉得有嗟来之食的感觉。 杨清樽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细节上的尊重了。 他自太子式微后就在长安失去了价值,平常别人同他交际时连寒暄都少得可怜。 当然也有尊重的,比如自己哪天去酒楼里吃饭的时候,店家必定是尊重的,只不过弯腰的程度多半取决于杨公子腰间的钱袋罢了。 也只有杨断梦…… 说起来杨断梦的品阶应该是比自己高的,他没有蹚太子这条浑水的必要。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杨清樽眉目间的眸光微动。 他反问自己,是动容了吗? 他甚至有些唾弃地想到,是不是因为在长安孑然一身久了,才会因为薄情人的一点温度而乱了心弦。 许是感受到杨清樽的出神,杨断梦又将手往前递了递,仍旧是个很礼貌的距离,不会让对方觉得有冒犯的心思。 虽然,他今天晚上冒犯杨清樽的次数已经很多了。 栗子的甜香混着米糕蒸煮后特有的气味钻到杨清樽的鼻腔里,他下意识闻了闻,好像还带着些隐约奶香气,比一般栗子糕更加诱人些。 杨清樽伸手接过了杨断梦递过来的点心,他确实饿了有一段时间了。 但他没有告诉杨断梦,不仅自己宴上没吃多少,甚至下午也就垫了几口茶便忙着赶过来。 想来他不怎么吃这种街边的东西,托着油纸包的手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慢慢地咬着,为防止糕上洒的酥掉下来。 杨断梦撤回手后,顺带着提醒了一声:“小心烫。” 杨清樽垂眼没理他,暗自腹诽到:在都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路了,总不至于还很烫吧…… 不过当年的师怀陵会像现在这样多话吗? 好像很少,杨清樽心想。算来回忆中师怀陵就算是和人说话时,也是温和疏离的。 哪怕是在自己和母亲面前,他那真心流露出几分微笑也掺杂着几分蹇促。 杨清樽这么想着,突然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扫帚。 接着他抬头就看到了拿着扫帚和簸箕准备扫地的杨断梦,旁边的小裴大夫甚至很自觉地将脚抬了起来,好方便杨断梦扫得更干净些。 于是杨清樽往后坐了些,稍稍将腿往里一缩,从小被灌输的仪态教育导致他在外边总是只将椅子坐一半。 他往里坐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在他思考怎么边抬脚边把背绷直时,杨断梦的扫帚已经扫完椅子下面的灰尘了。 杨清樽:“……”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问道:“你常来这吗?” “也不算常来。”杨断梦将灰尘扫到簸箕里,接着去清理药柜底下,边扫边回答着杨清樽的话“当年回去时刚好遇上张老先生被害,那些死士发现了我之后想要灭口,我紧急之下跳了江,是裴兄救了我。” 说罢他面上带了几分愧色,道:“但我沾惹上这种事,总不能连累了他,于是在养好伤后就走了,也是最近风头过去才来看看。” 杨清樽不能否认,多年后当自己听到杨断梦沉江的消息瞳孔还是骤缩了一下。 但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几年,使他对事总会生出几分疑心,毕竟两瓣唇上下一碰的事情,事实如何他并没有亲眼见过。 而且从立场看,东宫的人和天子近臣走太近总归是要落人话柄的。 于是他收拾好还有些残渣掉在上面的油纸包,规规矩矩地折好了丢在了杨断梦顺手递过来的簸箕里,没有多问一句。 裴大夫吃的比他慢一些,看了眼在簸箕里方方正正的折纸,心想:我包药材时折的可能还没杨公子丢东西时折的规整…… 杨清樽沉吟一下,讲道:“说起来下午来时我觉得奇怪……” “嗯?怎么说?”杨断梦将簸箕放回原位,回头道。 “我来的路上有看到卖灯的,但和平常卖灯不一样。” 杨清樽许是觉得刚刚不小心碰到些糕点馅的手沾了油腻不太舒服,微微两指捻了一下,在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可以擦手后,只好作罢,接着说道: “每行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带着生肖面具的卖灯郎,卖的却只有龙凤灯。前去问灯的人和对方买的灯完全不一样,有些嘴上说着羊灯,却仍旧神色如常地接过了卖家的龙灯……” “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是在借龙灯传递什么信号……?”杨断梦闻言皱眉,接着问道“你有记得更具体的吗?” 然而还没等杨清樽回答,杨断梦的眼前却突然一黑,好端端地踉跄了几步。还没等杨清樽反应过来,一旁的小裴大夫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了几粒催促着杨断梦吃下去。 只听她嘴上说着:“你是不是又喝冷酒了?手给我——” 然而杨清樽却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慌张,连带着把脉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哪有的事,今天宴上杨大人可全程在场,他能为我作证的。”杨断梦说话的语调却很轻松,丝毫不见紧张的样子。 这让原本觉得不太对劲杨清樽又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杨清樽错开眼神不愿睬他,对着他方才所问的答道:“所幸我记性不错,下午那会风雪还不算大,便掀开车帘想着透透风——” 说着杨清樽嘴唇微勾,泛起一点浅浅的弧度,道:“于是看了一路的龙凤灯,买卖间的交易应该记得的八九不离十。” “我未时末从东宫处出来,第一盏灯是龙灯,但是买家同卖灯郎戴了一样的面具,我只记得买的是一盏羊……” 说着他面上又有些为难,沉声道:“那面具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样式,大隐隐于市,现在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过——” 杨清樽顿了顿,皱眉道: “奇怪的是在第二盏和第三盏灯交接的时候卖灯郎和买家好像发生了争执,两盏龙灯都没卖出去。” 杨断梦挑眉问道:“争执?” “嗯,两人像是意见不和,买家想买,但是卖灯人却不卖了,情急之下买灯人骂了句……嗯很下作的脏话,我觉得没意思就放下车帘坐回车厢里了。” 想来那两句骂人的措辞应该十分不好听,杨清樽语焉不详地提及了一下,就皱眉嫌弃地越了过去。 杨清樽在下意识地想用手搭上袖子时,才想起来指尖上还沾酥油,于是硬生生将抬手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杨断梦伸出手,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说道:“先用这个擦擦手吧,干净的,我没用过。” 杨清樽脸色稍霁,顿了顿,礼貌地接了过去,略带生硬地道了句: “谢谢。” 只听他边擦手边说道: “前来问猴的人一共买了三盏龙灯,却只有最后一盏卖了出去。后来我已经快到了五杨宅了” 杨清樽在擦完手后就将帕子还给了杨断梦,沉思了一下说道:“不过可以照此推测出这次策划贵妃失踪的应该有两波人,且这两波人内部不合,中途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有了分歧。” 一旁的小裴大夫已经给杨断梦把完了脉,没好气地骂道:“虽然没沾染寒气,但是你平常怕是也不怎么注意休息吧?” 杨断梦失笑,道:“这不是公务繁忙吗……” “起开,我要去内室拿东西。”小裴大夫一把推开挡路的杨断梦,眼不见心不烦地往里走。 在场的第三人一走,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冷了下来,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杨断梦突然开口道:“期间没有一盏凤灯卖出吗?” 杨清樽扫了眼外面的街道,答道: “我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买凤灯的,甚至那几个带面具的卖灯郎连普通百姓的生意都不做,只和同样带面具的人交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杨清樽抱臂抬头看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杨断梦的声音伴随着门口吹进来的风传到杨清樽的耳边,让人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凤灯是在酉时我们入宴后卖出去的,而且那会儿刚好就是贵妃失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