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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欣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响从办公椅上直接蹦到杨健面前：“老杨！让我们刑侦队配合你们缉毒大队工作，借你们几个人，可以，我们配合！现在我的人呢？！啊？！我的人呢！！” 杨健的缉毒大队收到消息，效外一处房子有人非法制毒，事态紧急，于是他问李响借几个人，安欣跃跃欲试的要去，李响也没拦着，嘱咐几句注意安全什么的就放他去了。 杨健嘿嘿干笑：“你别急呀……人……” 陆寒在一旁开口：“队长，当时情况特别危险，毒犯手中都有枪，其中一个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喷我，师父为了护着我，挡在我身前，然后……” 然后是什么来着？陆寒的记忆有些混乱，他记得好像满屋子突然充满烟雾，幸亏后面冲上来支援的武警戴着面罩，总之，所有制毒人员都当场被控制起来带走，可是，烟雾散去，众人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安欣不见了。那么一个大活人，居然就无声无息的凭空消失了。现在只留下了一支标号2675的六四。 “师父不见了……”小孩语气已经带了哭腔：“队长，你说为啥失踪的不是我呢……” 杨健瞥他一眼：可说不是呢，为啥失踪的不是你，至少不用看你们队长现在这好似活阎王的样子，一不留神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地址给我，我去看看。”李响别好枪，说话间人已经走到门口。 杨健嘟囔：“那地方就那么大，我们都已经搜了三——” 他在李响的死亡注视下立刻改口：“好好好，我马上发你！” 李响打开警笛，无视一路信号灯，警车风驰电掣般的向郊外奔去。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让他半小时跑到了。 他将车扔在现场大门口，不耐烦的向值班警察挥了下警官证，撩起封锁线走了进去。 杨健的人应该已经将现场完完全全搜索过了，屋里的工具药剂之类早已经被带走，留下的无非是一些被毁坏的桌椅板凳。李响来回转了两圈，没什么收获，眉头越皱越深。 安子…… 忽然，他听到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小声叫他：“响、响！” 那声音他熟悉的很。 “安子！”李响四处看去，并没看到安欣，他又喊：“安子！你在哪！这是不是有密室！” 他将地上被砸成一团破烂的文件柜掀开，又跪在地上去敲石砖：“安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安子！” “咳咳——！我、我在这儿。” 墙角放着的废报纸堆里，爬出一个小小身影，似乎被李响东翻西翻的动作带起的灰尘呛了嗓子，咳喘了半天才平复下来：“响，你别翻啦，灰太大了。” 说完还不满的拍拍身上的土。 李响一脸懵的走过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 报纸堆上站的，可以说是他的战友——也可以说不是。 虽然容貌一致，声音也没变，但是，安欣他—— 李响不由自主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面前这个小东西。 “好疼呀，响，你好不好轻点呀。”安欣声音依旧软软的，好像撒娇。 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刑侦队长吓得缩回了手。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战友变成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人儿了？ 回程的路上，李响不再着急，他车开得慢悠悠的，听着坐在肩膀上的安欣给他讲事件经过。 其实总体上跟陆寒说的差不多。安欣当时发现有人正拿着一支不知名的试剂喷向陆寒，想也没想就冲到徒弟面前，迎面被喷了一脸。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等到清醒过来时，眼前全是步履匆匆的硕大皮鞋，一不留神就会被踩成rou饼，吓得他赶忙溜到一旁的桌子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发生了异变。他尝试喊了几声，大概是人变小了声音也小了，并没有人听见。后来他又迷糊起来，于是赶忙找了个角落躲着，以免被人踩了。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光了。 “你啊，”李响从后视镜看他：“万一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你一定会来的嘛。” 李响不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他瞥了一眼肩膀头不停晃悠着两条小腿、身上裹着他手帕的迷你战友：“对了，你的衣服怎么也不见了？现场只发现了你的配枪。” “不知道。”安欣摇了摇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 “所以你就在现场找了条破抹布套上了？”李响皱眉：“安子你心是真大啊，制毒现场的东西也敢随便乱碰？你就不怕出点什么意外？” “那……那我总不能光着吧！”安欣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再说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出意外啊……” 李响转头瞪他：“你说出什么意外！” 虽说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但至少看起来不缺胳膊不少腿，脑子也还正常，万一以后真找不到恢复的办法，大不了……大不了他照顾安欣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但如果不小心摄入毒品，那以后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安欣嘀咕：“我现在也不叫正常人呀……” 李响闻言又是一瞪，安欣吓得一缩脖：“哎呀知道了呀，我变成这样你还骂我。” 他抱着战友的胳膊一点点蹭下来，最后爬到那只搭在方向盘的手上，抱住一根手指摇了摇撒娇：“响，你好不好安慰安慰我呀。” “安子。” “啊？” “你再妨碍我开车，可就触犯危险驾驶罪了。” 安欣一撇嘴，又顺着胳膊爬回去了。 从后视镜看到安欣在肩膀稳稳坐定，李响这才继续说：“回去之后先跟局里汇报，之后再——” 安欣打断他的话，他情绪有些激动：“不行呀响，不能跟局里汇报！” 李响不解：“为什么不能？” “我现在这么奇怪，万一被抓去做什么研究怎么办？”安欣打了个冷颤：“他们会把我关进笼子里，每天抽血，还会打奇怪的针，说不定还会切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不一样！” 似乎被自己想象的那些奇怪情节吓到，安欣颤抖着抱起腿团成一团：“那好疼呀……响……” “好好好我知道了，汇报的事情再议。你这人，怎么还自己吓自己了……” 李响从后视镜看到小人儿看起来属实吓得不轻，不忍的伸出一只手过去想摸摸他，又怕碰疼了，最后只好将一根手指虚虚的杵到安欣面前，安欣顺势抱住蹭了蹭，李响只感觉指尖凉凉的，痒痒的。 心里还有点儿麻麻的。 此时车开到绕城高速收费口，李响咳了一声掩饰内心奇怪的感觉，将手摊在安欣面前示意他跳上来，随后将人小心放在副驾位上，又用警帽遮挡起来，这才开窗缴费。 带着这么个小东西自然是不能回局里的，李响将车停在宿舍楼下，虽然他已年近三十，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买房。回回他爹问起他总是说：“媳妇还没有呢，买房着什么急！” 李山骂：“没房哪来的媳妇！没房你妈当年能嫁给我？” 李响心说就您当年穷的，那黄土坯堆的也叫房？也就是我妈，嫁给您真是扶贫了。 但他可不敢说出来。他曾经有一次逞一时口舌之快哼哼了几句，李山足足骂了他半小时，最后还是安欣在旁边给劝好了。 想到安欣，李响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他掀起副驾位上的警帽，这才发现小人儿已经发出匀称的呼吸声睡着了。 李响不想吵醒他，想着干脆就直接把人带回宿舍，刚要上手去抓却又犯了难：力气重了怕把人弄疼，力道轻了万一没抓住掉下去—— 那得哭成什么样？！ 他烦躁的抓着头发，视线在车里扫来扫去，企图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最后他一手握着警官证，将小人儿一点点移到上面，再小心翼翼的挪到警帽里放好。 安欣翻了个身，依旧睡得很熟。 成功！李响在心中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只是他作为土生土长的莽村人可能不太了解，城里人铲被毒鼠强毒死的耗子时，跟他刚刚的动作如出一辙。 也不知道安欣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安欣醒过来时，落日的余晖刚好洒进这间小小的宿舍。他听到外间传来锅铲相撞的声音，还隐隐飘来一阵饭香。他们的宿舍都是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间有一个小小的灶台，能做饭，只是他们工作起来经常日以继夜，吃饭都没时间，更别提做饭了。再说，大小伙子又有几个会做饭的？ 可巧了，李响算一个。 据说当年他妈身体不好，他爹又长年流连牌桌，于是年少的李响便承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也正因如此，他手艺不错，过去两人不忙时，安欣常缠着李响做饭给他吃，只是现在李响成了刑侦队长，哪还有那个美国时间。 安欣在丹霞中发了会儿愣，听着外面炒菜的声音停了，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警帽里，身上还盖了条毛巾，暖暖的。 他从警帽里翻出来，跌到宿舍的单人床上，那床都是硬板床，下面只有一层棕垫，上面再铺个薄薄的褥子，就算成了。住这里的几乎都是男的，每天累死累活随便凑合凑合就睡了，李响自然也一样。 所以安欣便被硬板床膈了一下，他撇了撇嘴，不太高兴。 房门被打开，李响端着饭碗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去看床上的警帽，不出意外看到旁边正揉着屁股的安欣：“哟，醒了？” “嗯。”安欣闷闷的回他。 这是又怎么了？ 李响琢磨不透，索性不想了，他把饭碗放到桌上，又去浴室端来一个装满清水的小盆：“洗洗，然后咱们吃饭？” 安欣看看盆又看看李响：“用这个？” 李响居高临下的看他：“不然呢。就你现在这样，洗淋浴会直接被水冲走吧。” 也是。 安欣于是爬到李响手上，他也不避讳，伸手一扯，围着的手帕就掉了下来，他就那么光溜溜的站在李响手心，等着他把自己放到水盆里。 李响却是一怔。 本来嘛，大伙都是臭烘烘的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现实是，一个虽然有些污渍、但依然能看出底子白嫩嫩的身子立在自己手上，这种感觉还是十分奇妙的。 尤其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时常跟自己撒娇。 见李响迟迟没有动作，安欣有些纳闷：“响？” “那什么，你先洗，我还有个汤忘做了！” 李响随手将小人儿扔进盆里，也不管溅得到处是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去了。 直到锅里的水滚了再滚，李响才终于从发愣中回过神来，他原本没打算做汤，只是寻个由头跑出来罢了，既然水烧开了，索性敲一颗鸡蛋打散，搅成蛋花汤。 简直见了鬼了，他刚刚居然满脑子都是长大了的安欣、白嫩嫩的—— 咳！ 李队长赶紧遏制住自己危险的想法。 他关了火，又往锅里放了点盐，一碗蛋花汤就这么成了。 李响端着汤碗回房，安欣还在那个水盆里扑腾，他个子小，盆边又滑，根本爬不出去。一见李响进来立刻抱怨：“响，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要泡皱了……” 李响赶忙将人捞出来放到毛巾上。 洗掉污渍的小人儿彻底变得白嫩嫩的，高兴的在毛巾上打滚。李响翻遍了衣柜，才找出一条干净手帕扔给安欣：“你先凑合一下，衣服的事回头我想想办法。” 安欣从善如流的裹上。刚洗过的手帕带着点肥皂特有的香气，不像李响在口袋里揣着的那条，上面已经染上了他的味道。安欣曾在多少个蹲守的夜晚从身旁的搭档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不是汗臭，不是异味，就是独属于李响的味道。 让人安心的味道。 李响盛了点饭菜在平盘上，又递给安欣一双牙签削成的小筷子。他虽然不是心灵手巧，但到底出身农村，多少会一点手工活。 米饭特意煮成稀饭，鱼rou即便炖得软烂，盛给他的依旧都是挑过刺的，色香味俱全。安欣想起自己在李青家做的那些分不清鸡蛋还是圆白菜的厨艺，撇了撇嘴。 两人都饿得够呛，很快便将饭菜一扫而光。李响见安欣餍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说：“一会儿我去局里一趟，你在家等我。” 安欣看他：“我也——” “不行！” 几乎是一瞬间，李响回绝了他。 安欣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战友：“为什么！”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李响扶额，安欣只要一有什么事不顺他意，就会立刻用狗狗一样的眼神看他，就像这回跟着杨健的缉d大队出现场也是，他一开始并不想让安欣去，毕竟制d现场危险系数还是很高的，耐不住安欣一个劲儿的看他，他只好点头。 结果可倒好，整回来这么个小东西。 小东西虽然人变小了，但是眼睛还是一样黑亮黑亮的，让人总也忍不下心拒绝。 李响装作收拾碗盘的样子不去看他：“不行就是不行！” “响……” 撒娇也没有！ 李响端着盘子出去了。 等他刷好碗进来，见到的就是小人儿耷拉着两条细腿坐在桌沿，吓得李响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手掌伸到下面接着：“安子，你干什么！” 安欣不理他。 李响真有点生气，快一米高的桌子对现在的安欣来说跟悬崖峭壁也差不了多少，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也不管手轻手重了，上去一把将小人儿抄进手里，转身放到床铺上，又拿枕头和被子围成一个堡垒，将人困在中央。 “李、响！”安欣气得跳脚：“你又弄疼我了！” 李响头不抬眼不睁：“你要是从上面掉下来，这辈子都再没有被我弄疼的机会了。” 安欣不说话了。 房间过于安静，李响于是偷偷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小人儿正噼里啪啦的掉眼泪瓣呢。 他慌了，话说得语无伦次：“安、安子……你别哭呀，我这不是……唉！你说你哭什么啊。” 安欣不理他，一个人哭的正欢。 对着这么个小东西，李响实在没了办法，他只好坐在床边，一点点给安欣解释：“刚才杨健来电话问情况，我说找着你了，搁家歇着呢。” “我跟他说，他们提审毒犯的时候我要旁听，他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说你有点难受，他就答应了，但是仅限今晚。” “安子，现在状况这么诡异，你不想跟局里汇报，可以。但我实在不放心让你出现在毒犯面前，你……你明白吗？” “可我是当事人啊，”安欣还是不太高兴：“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李响一笑：“有我这个老搭档在你还不放心吗？” “那、那行吧。”安欣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说话软软的，好像在撒娇：“那你好不好带夜宵回来呀，响。” “咱局对面卖的肠粉，对吧？” 宿舍离公安局并不远，李响没开车，他一路走过去，途中想起什么，又去附近市场转了一圈，不多时便拎着一大包东西出来了。 “哟，响队。”刚一进大门，就有同事跟他打招呼：“这拎的什么呀？玩具？” “啊。”李响打着哈哈：“给亲戚家小孩买的。” 他把那一袋子东西放到自己办公室，转身去了楼上缉毒队那层。 杨健正在审讯室门外，看见李响便招呼他过来，李响隔着玻璃往里一看，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看起来十分老实。 李响问：“这就是往安欣身上喷药水的人？” 杨健点头：“对，已经让陆寒确认过了。” “交代什么了吗？” “交代了一些，没什么重点。他说自己是个跑腿的，不清楚内幕。” 李响皱眉：穿得这么体面，可不像个小喽啰。 “我要亲自审他。” “这不符合……”杨健见李响盯着他，摸了摸脑袋：“让你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就这一回啊。” 他让手下的人出去，自己和李响进了审讯室。男人抬头看了他俩一眼，语气卑微：“警官，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其余的我是真不知道。” “少废话，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杨健斥责了一句，将笔录扔给李响。李响翻了翻，里面并没有提到药水的事，他看向杨健，杨健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说：“这不等你亲自来审么。” 李响点点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你当时在现场对着警官喷了什么东西对吧。” 男人一哆嗦，表情惊恐：“警官，袭警是大罪，我怎么敢呢！” 杨健一拍桌子：“老实交代！制毒贩毒还是大罪呢，我看你也没少干！” 男人哀嚎：“警官，我真的就是个送原料的，别的啥也不知道啊警官。” 李响不为所动：“我问你，你喷到警官身上的那瓶药水是什么？” “什么药水……” “别他妈装傻！”李响怒喝，吓了旁边杨健一跳，“我再问你一次，那瓶药水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药水。” “你别以为不张嘴就能混过去，告诉你，我们可是有人证的！” 然而男人似乎铁了心，接下来不管再怎么问，都闭口不答了。 “还他妈嘴挺硬。”出了门杨健狠狠骂了一句，随后问：“安欣真没什么事？不用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李响脑子还在合计事，随口答：“查过了，医生说最近得多休息，我已经批他年假了。” “哦对，我跟着cao什么心呀，”杨健一副“我真嘴欠”的样子：“反正你肯定能把安欣照顾得妥妥当当嘛。” “安欣是我的搭档，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李响这才去看他：“杨健，你那是什么表情，看起来真恶心。” “对对对，我恶心，全世界就安欣最好了是吧。” “什么全世界……” “哎呀我服了李队长，”杨健举起双手，摆出一副认输的样子，转身离开，两只手臂在空中飞舞：“拜拜了您呐，赶紧回去照顾安警官吧。” 李响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李响从局里出来时已经很晚，肠粉店早关门了。他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夜宵可买，索性直接回了宿舍。屋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被笼罩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响。”床上传来细小的声音：“你回来啦。” “嗯。” 李响将灯打开，安欣被刺激得眯起眼睛：“真亮。” 他还坐在那堆堡垒中间，小小一只，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李响不在家，他甚至连开灯都做不到。 李响突然感觉心里有点发涩。 他快步上前将那只小东西托到掌心：“渴不渴？饿不饿？” 安欣一呲牙：“想放水。” 李响靠在浴室门旁，等着站在洗手台上的安欣放水。 “审讯结果怎么样？” 李响摇了摇头：“不太理想。” “我想也是。” “怎么说？” 安欣放水结束，爬到李响手上：“这东西这么奇怪，怎么可能说审就审出来。” 李响语气带了点埋怨：“你也知道奇怪，可你竟然说什么也不去检查……” “没事的，响。”安欣冲他一笑：“我还活着嘛。”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李响看安欣不住的打哈欠，决定先睡觉，余下的明天再说。 他把毛巾铺在枕头旁，示意安欣过来。安欣对此颇有意见。 那张床太硬了。原本他也睡过这种硬板床，但不知道是不是变小了身体也变嫩了，就是觉得硌的浑身发疼。 最后李响从衣柜翻出一件冬天的旧棉袄，割破袖子掏出一团团白色的棉花，给娇气的小人儿做了个软绵绵的窝。 他小时候没听过童话，不然一定知道这种行为有个学名：豌豆公主。 他看安欣不住的打哈欠，伸手即尽可能的轻轻摸了摸小脑袋：“我去洗澡，困了就先睡。” 李响草草冲了一下水便出来了，安欣已经睡着了，小小软软的一团，连呼吸声都是轻轻的，看的李响心里一软。 好像养了个儿子。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养个儿子还得听老子话呢，就安欣这个折腾劲儿，这他妈分明是养了个祖宗，小祖宗！ 小祖宗并不知道他的外姓后裔此刻在想什么，他团在软绵绵的窝里睡得正香。 李响给小人儿理了理毛巾被，啪的一声，关了床头的台灯。 安欣起来的时候，李响已经把早饭都买回来了。 他看安欣醒了，献宝似的把一袋子东西倒在床上，一屁股坐在床边：“这是我昨天买回来的。怎么样？” 安欣溜达过去看了看，全是各式各样的玩具。 “你看这个，”李响抄起其中一个包装袋：“这里都是小碗小杯小筷子小勺的，这回吃饭不怕不方便了。” 又拎起另外两件：“看！这衣服不错吧，真没想到现在孩子的玩具这么多花样，还能给娃娃换衣服。哪像咱们小时候，只能弹弹玻璃球……” 安欣从一堆玩具里翻出一样来看李响：“响，这个也是你买回来的呀？” “对……啊不是！这什么玩意！” 只见安欣手里举着一件无袖长款红色连衣裙，领口还是吊带式的，虽然是娃娃的衣服，但依旧做的腰身纤细玲珑有致。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换装娃娃。 三十年母胎单身的刑侦队长可疑的脸红了：“肯定是玩具店老板拿错了！” 他一把将那件红色连衣裙抢过塞进口袋：“这玩意还是扔了吧，留着也没用！” 安欣不置可否，又去翻那对他来说堆成山的衣服，心里也感慨现在的玩具实在太厉害了，就连袜子内裤这种东西都有，黑皮鞋运动鞋凉鞋拖鞋……哟？ “响队。”他笑眯眯的挥着手里的东西给李响看：“又一条漏网之鱼。” 李响此刻只想冲进玩具店对老板一顿审讯：为什么娃娃也会有网格黑丝？这真的不是什么奇怪产业链吗？！ 他故技重施的将丝袜夺过来，板着脸说：“安子，别玩了，快试试合不合身。” 不合身还能退咋的。安欣一面嘀咕，一面开始挑衣服，李响大概是把玩具店所有的娃衣都买回来了，选择还真挺多，他转身背对李响，将系在身上的手帕解了下来，弯腰去捡衣服，白白的小屁股就对上了李响。 李响不明白为什么他对着个换装娃娃还能感到一阵燥热，他一把抄起那些小碗小杯：“我去刷刷这些餐具，你试吧！” 李响回来的时候，安欣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套着帽衫，穿着牛仔裤，脚蹬运动鞋，装扮倒是跟之前如出一辙。 李响挪揄他：“安子，难得有机会，你也应该换换风格嘛。” 安欣问他：“换什么风格，网格黑丝风吗？” 李响安静的闭上了嘴。这东西对他这个莽村出身且母胎单身且长年混迹男人堆里的人来说，还是刺激了点。 他伸手拎住衣服的后领，安欣就像只小奶猫一样被他提了起来。小奶猫对此颇有不满，呲牙咧嘴的：“响！你好不好不要把我拎来拎去的呀！” 李响言简意赅：“怕把你碰疼了。” 他一个刑侦支队队长，成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下手哪有个轻重，这才不到24小时，已经弄疼这小东西好几回了，还是隔着衣服稳妥些。 “那你轻些嘛。” 小人儿人小，本来说话就软绵绵的，如今更像是在撒娇，李响又是一阵燥热。 难道是单身太久了？他想。 李响把安欣放到桌子上，也不去看他，开始将买回来的早餐装盘：“我下手你还不知道？平时对练哪次对方不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可我就不是呀。”安欣坐在玩具椅子上，双手支在玩具桌子上托着下巴：“我就没有受伤过。” “嗯。”李响也不反驳，只是在心里默默补充，那还不是因为第一次你疼的掉了泪，以后哪儿还敢用力？倒是这小祖宗每次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一顿拳打脚踢，他的身上可都伤痕累累呢。 “吃饭。” 李响把牛奶装到杯子里，那杯子就一点点大，亏得他平日练习射击手稳得很，换了一般人还真不一定倒得进去。他又把小笼包戳破个洞，放到小盘子上嘱咐：“热，慢点吃。” “响，”安欣啃着包子含糊不清的说：“你这么会照顾人，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李响随口应了：“嗯，是吧。” 却没想到不知踩了这小奶猫的哪处尾巴，突然就板起脸来不理人，吃东西也气呼呼的，李响琢磨半天也琢磨不明白，话都是安欣说的，他不过是附和了一句，这也能出错？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安子一个大老爷们——好吧，还有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人儿，果然难养。 吃过早饭，李响该去上班了。他是支队长，请假要局长审批，不像安欣的假条只需要他签字。他看向安欣，安欣板着脸看他，半晌队长大人终于率先败下阵来，伸出手掌到小祖宗面前：“走吧。” 安欣这才笑了，高兴的爬到那只大手上，李响浑身上下摸了摸，最后将小人儿放在胸前的衬衫口袋，他平日常穿便服，夹克衫又不拉拉链，衬衫口袋的位置空间大又不容易被发现，安欣站在里面，听到的就是李响如鼓的心跳声。 就算李响是自己一个办公室，早会总还是要大家一起开的。 他想把安欣留在办公室，毕竟这是局里，又是早会时间，也不怕谁会突然闯进来，却没想到安欣竟然在衬衫口袋里睡着了。 李响伸手比划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不把人弄醒还拎出来的办法，索性揣着人直接开会去了。 安欣是一队队长，现在请了假，暂时就由陆寒汇报工作。陆寒苦着一张脸：“响队，师父他真没事吗……” 昨天他给李响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被挂断，只是收到一条“安欣已找到，不必担心”的短信。 他想打电话问个清楚，却依旧是被拒接。他又去打安欣的手机，干脆关机。 李响刚想回答“没事”，二队队长张彪已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陆寒，要我说，你师父就是活该，平时练习要是多努力，哪至于……” 李响不悦的拿起手中的记事本重重敲了几下桌面：“注意会议纪律！” 他这几下敲的动作大，声音也大，镇没镇住张彪不知道，倒是给口袋里的安欣吵醒了，小人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下意识的唤了声：“响……” 他声音不大，但会议室本就安静，倒是让人模模糊糊听去几分。 张彪率先发声：“什么声音……” 陆寒不确定：“好像是师父的声音……？” 李响这才反应过来衬衫口袋还装着个换装娃娃，咳了几声掩饰：“是我的手机铃声，我出去接个电话。”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响队拿安欣的声音当手机铃声？！” 李响冲回办公室直接落锁拉下百叶窗一气呵成，这才把手伸到衬衫口袋：“醒了就出来吧。” 安欣从口袋爬到手掌上：“你们刚刚在干嘛呀。” “开早会，还能干嘛。” 李响把办公桌下方的柜门打开：“你先在这儿呆会，我开完会就回来。” 安欣看着堆满文件里面漆黑一片的柜子，表示不能接受。 “不行，你再出一次声，绝对会被他们发现的。” 那一屋子都是刑警，日常警觉得很，能糊弄过去一次不代表还能糊弄过去第二次。 “我不会出声的。”安欣举双手保证：“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嘛响～” 他声音本就带着点糯糯的感觉，现在又小了很多，听上去让人心痒痒的。 李响最终妥协，认命的将小人儿塞回衬衫口袋：“说好了安子，你可千万不能出声。不然就等着直接跟局里汇报吧。” 再次回到会议室，李响明显感觉众人看他的表情都变了。怎么说呢，似乎带着点新奇、探究、八卦…… 他啪的一声将记事本丢在桌上：“干什么呢！赶紧接着开会！” “是——！” 等陆寒和张彪汇报完毕，李响又交代了几句，便宣布散会。陆寒年纪小藏不住事，第一个蹿到李响身边：“响队，你的手机铃声……是师父的声音呀？” 李响刚想说你脑子里一天都合计啥呢，立刻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点啥。 “不是吧响队，”张彪从另一边蹿过来，他平日最是八卦，哪有事哪就少不了他：“还真是安欣？他特意给你录的？” 李响明显感觉屋里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他板起脸：“一个个都在这看什么呢？没事干了是吗？陆寒你报告写完了吗？张彪三号街的凶杀案嫌疑人锁定了吗？” 他朝张彪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点去办案！” 张彪哎哟一声：“为什么又是我！安欣护着陆寒，响队你也护着，你俩果然关系不一般！” 他见李响又把长腿伸了过来，赶忙跑出三丈开外，声音远远的飘来：“得得得，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告辞！” 李响又转头去看陆寒，后者已经懂事的往外走：“队长，报告今天指定交到您手上！” 其他人见支队里最扛揍的二人已经败下阵来，心里明白自己更是没有胜算，哪还敢在这关心队长的八卦，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会议室就只剩李响自己了。 哦不对，还有衬衫口袋里的安欣。 胸口传来些微轻笑声，李响将夹克衫掀起，看到的就是安欣在里面笑得前仰后合，他有些无奈：“还笑，这不都是拜你所赐？” 安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响，要不我给你录一个手机铃声？” “行啊。” “诶？！” “我说行。” 半掀着的夹克衫宛如一个小小屏障将安欣牢牢护在里面，李响自上而下的俯视安欣，他样貌俊朗，同事们常开玩笑说简直可以去做公安局的形象大使，如今眼神又很专注（当然不是盯梢时那种专注）的看着安欣，让对方腾的红了脸。 安欣将身子窝进口袋不去看他：“你、你快点回办公室，一个人在会议室嘀嘀咕咕，小心被人当精神病！” 李响好心情的一笑，伸出手指在口袋外面轻轻点了点，很快感觉到里面小人儿泄愤似的捶了他几下。小人儿没什么力气自然是不疼，只是恰好捶到胸前凸起的位置，让刑侦队长瞬间一个激灵。 李响快步回了办公室，捏着小人儿的帽衫把他从口袋拎出来：“安子，你能不能消停点？！” 安欣不明所以：“啊？” “你……算了，没事。”李响泄气似的将人放在桌上。他总不能说被安欣这么折腾一下之后，自己的某个部位似乎有敬礼的念头吧？ 安欣看他一眼：“莫名其妙。” 随后就像个首长似的背着手在李响办公桌上溜达。一会儿掀起卷宗看看，一会儿又在绿植下面跳着去够垂下来的叶子，李响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桌上放着鱼缸，安欣说不定也会跳进去游两圈。 他看着安欣的动作一本正经的问：“安子，你是不是变小了后，脑容量也跟着变小了。” “啊？不能吧，我……”安欣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一瞪眼：“好你个李响，说我脑残呢是吧。” 他说着走了过去，泄愤似的踢了李响放在桌面上的手一脚，当然没有造成对方哪怕1hp值的伤害。 “好了好了，不闹了。”李响表情严肃起来：“安子，我还得去趟杨健那儿。” 这件事还是得抓紧，不然等杨健那边审完移交检察院，他再想插手基本是不可能的。 安欣哦了一声：“那走呗。” 他说着就要往李响手掌上爬，却没想到对方制止了他的动作：“安子，我的意思是，你就在这儿等我。” “响！”安欣紧盯他：“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是丢下你，之前也说过了……” “我们是战友！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战友？” “不是相信不相信……” “响，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要去面对，这是一个警察的责任。” 李响沉默了。他必须承认，自从他昨晚在房间里看到孤零零的安欣时，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永远不再留安欣一个人。所以今天一大早甚至不需要安欣说什么，他就把人揣进口袋带了出来。 但是这不包括面对危险时。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了巴掌大，这又不是看漫画，未知的恐惧其实一直围绕着李响，这种完全不符合科学常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真的不影响健康吗？真的不影响寿命吗？安欣真的还能……恢复正常吗？ 所以他其实十分排斥安欣与犯罪分子直接接触。 只是李响似乎忽略了，他的战友，京海市局最轴的人——在那之前，是一名刑警。 他的身上并不比李响缺少浩然正气。 李响释然的笑了，他将手伸到安欣面前调侃：“你啊，也就是说得好听。真想面对，倒是跟局里汇报啊……” 安欣脸一红：“那是两回事。” 他倒也不是不能汇报啦，但他就是怕被抓去做研究嘛。再说当时因为是李响，下意识就撒娇了，谁知道李响真的会同意啊！搞得他现在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要汇报的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达成了共识。于是安欣又占据了李响左胸口的位置，他在口袋里跳了跳：“响，我这算不算被你放在心上啦？” 李响低头看了看，这何止是心上，分明是放在了心尖。 看到李响摸过来，杨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说响队，李队，支队长大人，你就饶了我吧。”杨健苦巴巴皱着脸：“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呀。” 李响张嘴就来：“杨健，安欣现在情况很不好，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尿频尿急……” 他感觉胸口又被挠了几下。 “我说你也不能老拿你的安欣来……哎不对啊，安欣不是休年假了吗？”杨健表情瞬间变得贱贱的，用胳膊肘捅李响：“你怎么知道他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尿频尿急的？你俩已经同居了？” 李响奇怪的问：“我们为什么要同居？” 杨健看傻子似的看他，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当我没说。你说了这么半天的借口到底想干吗？” “审讯怎么样了？”李响立刻投入案情：“杨队，你总不会告诉我已经过去24小时了，你的人还什么都没审出来吧？” “那怎么可能！你当我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我跟你说——” 李响打断他：“那太好了，我要看笔录，所有人的。” 杨健撸起袖子刚要慷慨激昂的讲述一番，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被套路了：“好你个李响，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行吧，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对不起你俩，去我办公室等着，我这就拿去。” 李响在杨健办公室的沙发坐下，对着衬衫口袋小声说：“奇了怪了，他分明是对不起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左胸传来比之前要强烈的痛感，李响可以想象出心尖的小人儿刚刚踹了他一脚的模样。 他掀起夹克衫，果不其然看见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整张脸皱成一团，看来气的不轻。 “生气了？”他伸出食指想去点点那张小脸，没想到却被躲开了。 看来人变小了，情绪也不稳定了。果然还是得搞清楚怎么回事，赶紧变回来。 安欣不知道李响心里在想案情，只是看那人看着自己忽然就皱起眉一本正经的，更加不开心，想要再补上一脚发泄又觉得过于幼稚，只好气鼓鼓的坐下不吭声。 杨健拿着一沓笔录走进来时，李响还维持着掀起夹克衫的动作，他好奇的问：“你干吗呢。” 李响被他吓一跳，赶忙放下手：“没干什么。” 杨健将笔录扔到茶几上：“我还以为你有看自己胸肌的嗜好呢。” 李响没搭理他：“都在这儿了？” 杨健往沙发上一仰：“都在这儿了。” “有没有概括总结来一波？” “总结的话，就是——” 杨健将面前的十余份笔录一一摊开：“他们制毒的配方与原料来自于一个叫老A的人，他们合作有几年了，这回设备升级，于是老A派了手下K——就是袭击安欣的那个人来亲自指导。” “这个老A是？” “他们也不知道是哪的，据说是几年前他们中的某个人不知从什么渠道联系上的。” “那个人也抓到了吗？” “两年前死了。” “照你这么说，这个K肯定不光是跑腿的那么简单。他一定知道喷到安欣身上的药水到底是什么。”李响顿了顿：“我还是需要再见一次这个K。” “现在肯定不行，晚上吧。”杨健看他：“李响，你一直纠结药水，安欣他真的没事？” 他见李响不回答，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反正你肯定不会害安欣，笔录你要看就看，我得去局长那儿一趟。” 和杨健说的差不多，只不过笔录的内容要更加详细。 安欣个子小视野窄，于是他只是静静坐在李响的衬衫口袋，听李响给他复述。 他们自五年前与老A开始联系，原本只是几个小混混，没想到却走上了制毒贩毒的犯罪道路。这个老A十分奇怪，配方每半年就要更新一次，所有东西都要问他拿，与其说制毒赚钱，不如说卖原料更赚。 “等等！”安欣轻声说：“刚刚说的那个，是这些笔录里唯一提到的是吗？” “哪个？”李响一愣，但随后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这里面说最初与老A联系上的那个人，是他小学同学这个？” “对。”安欣眼珠一转：“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们就从这个小学同学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