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沈姐好，我是新来的助理陈潼！您喊我小陈就行。往后哪做得不到位，烦请沈姐不吝赐教！” 彼时天刚蒙蒙亮，春寒料峭，沈清砚刚喂完猫，站在楼底，穿得特单薄。 眼看小姑娘跳下车，满脸局促，如临大敌，俨然将自己当作穿Prada的女魔头，沈清砚忽然来了兴致。 她走近，手指轻点小陈脸侧：“才睡醒？口水印没擦干净。下次认真点捯饬，粉丝镜头会拍到你。” 小陈呼吸一窒，脸“唰”一下红到脖子根，又因激动而讲不出话，点头如捣蒜。 都说明星不上相，如今见过本人才恍然大悟。 好香，好瘦，好漂亮。 沈清砚说完越过她：“走吧，早点去机场。” 囫囵应了声，小陈僵硬地爬回副驾，直挺挺坐着，仿佛学生时代班主任站在自己身后检查卷子。 等了半晌没动静，她才壮着胆，掀起眼偷偷打量后视镜里闭目养神的沈清砚。 车里暖气足，这会儿她脸色总算不如方才苍白。环抱手臂，长发及腰，显得整个人安静柔和。 绷紧的神经松了弦，小陈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要死了，真要死了。】 对面回她个问号。 【能做沈清砚的助理简直祖坟冒青烟，我平等憎恨每个无法目睹沈姐美貌的庸俗凡人。】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抱歉，昨天和你对话的是我的第二人格。】 人在互联网冲浪，有关娱乐圈的八卦哪会少听。正因如此，即便沈清砚路人缘再好，小陈也半点不敢懈怠，甚至隐隐有点怵她。 天知道那套开场白她练了多久！ 而见过本人后，她态度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顾虑更是无影无踪。 就是被这张脸臭骂一顿，也值了。 路灯和景色飞速倒退，城市烟火气逐渐复苏。 小陈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浑然不知身后沈清砚睁了眼，正望着窗外发愣。 静下来时，脑海里总抑制不住闪过旧事，但那往往是最能刺痛她的。 如果生命仅剩半个小时，那她最后的遗愿是，再看场和当年一样的初雪。 ...... ...... 造型团队比沈清砚早到半天，搭好了几套礼服供她试穿。经投票，最终敲定了一套今年迪奥早春秀场亮相过的修身长裙，名为荆棘玫瑰。 她安静坐在椅子上，乌眉长睫，眼尾带翘，媚而不俗。通身肤色晶莹雪白，坎肩红裙配上简约钻石配饰，优雅迷人，珠宝都黯然失色。 合上粉饼盖，化妆师仔细欣赏着眼前“杰作”，赞叹不已。 天生的骨相和皮囊，略施粉黛便足以惊艳四座，偏又生了副好嗓子，难说不是命运宠儿。 “清砚。”化妆师问，“你瞧瞧哪儿不满意？” 闻言，她掀起眼帘，同镜中佳人对视片刻，笑了笑：“你的手艺靠谱，我没什么修改意见。” 等候已久的小陈见状，忙从酒店套房推门而出，通知摄影团队准备。 通常艺人出席活动，都会在抵达现场前抽时间拍摄出发图。修完图，再由工作室发到微博上。既宣传了活动，又能增加艺人曝光度。 正值初春，傍晚空气寒丝丝的，却极易出片。 沈清砚拨开长发，站在没有温度的夕阳余晖下，矜贵高傲，美艳不可方物，裙摆手绣的玫瑰若隐若现。 抵达红毯，又要开始一阵兵荒马乱的战役。 媒体们举着长枪短炮对准沈清砚，用堪比钻石的闪光灯，记录她每一秒的表情。而聚光灯下的主人公始终淡定自若，每一分表情都精打细算。 小陈暂且顾不上欣赏她的大明星，穿梭于各个工作群间，安排出图、媒体采访以及实时热搜等事宜，不可开交，连键盘都险些起火。 简单采访过后，便轮到下一位艺人登场。 旁边冷不丁的一阵尖叫挽留了沈清砚的脚步。 回首，猝不及防撞进来人凌凌的眼底。 男人五官深邃，轮廓棱角分明，一身黑色西服，露出的衬衣领口整整齐齐，处处透着矜贵优雅。胸前一支盛放的红玫瑰，鲜艳欲滴，同她这身礼裙相得益彰。 明明隔着这么一大段距离，她却恍然闻到对方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无人知晓风平浪静的表情下经历了怎样的地动山摇，只见沈清砚很快收回视线，似乎这一眼除去下意识的好奇外，没有半点多余含义。 然而正是这仓惶的对视，被人用镜头捕捉，以未经修饰的面貌发了出去。 照片上，她美得好似诸神偏爱的黄昏，一手提着玫瑰色裙摆，抬眸望向来人。几步之遥外，萧衍西装革履，单手插兜，目光独独锁定着她，像舞池边等候已久的王子。 极具故事性的画面张力，加之两位主角自带的话题性，使这图越过几个团队重金购买的热搜，荣登榜首。 到底是平日瞅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网友的态度也两极分化。 【救......有种豪门恋人分手后再相遇的宿命感，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请问两人有没有cp粉？！有没有文！！这对我很重要！】 【萧衍这个眼神绝了......像是当众在用眼睛撩沈清砚的裙子。】 【不清楚不知道更不关心，拒绝拉郎，欢迎大家关注沈清砚下个月即将发行的新歌。】 【呃，沈的路人缘这么好，何必沾上萧衍……】 可惜当事人对网络上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身为品牌全球形象大使和亚太区代言人，沈清砚待遇无疑要比旁人高出一截，更别提设计师威廉·米勒曾数次提及她是自己的缪斯。所以无论如何，离开红毯进入会场后，她都得先去找这位“老朋友”叙叙旧。 米勒此刻身处后台，正里三层外三层被人环绕着。 作为设计师与主负责人，会场的布置大都出自他手。 自然，规矩也由他定。 是以刚告知众人今日要站着看秀时，虽然心有怨言，却鲜有人敢吱声。 沈清砚到时，正好撞见众人试图劝说米勒的场面。 一席红裙本就显眼，她闯入人群的姿态又如此自若，以至于米勒余光一瞥，就匆匆撇下旁人，朝她张开双臂：“别来无恙，我亲爱的小玫瑰。你今夜看上去美极了。” “好久不见。”她笑着相迎，“如果你肯穿着高跟鞋陪我站完整场秀，我会十分感激且开心。” “Come on.”米勒并未恼怒，手环在腰间，试图打动她，“坐在那些凳子上，太死气沉沉，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与众不同。至于高跟鞋，好吧，是我考虑不周，我会补偿她们的。” “补偿她们一人一把椅子怎样？我知道你这里一定准备了。”她说，“假如有人因为你的决定受伤，我的意思是，低血糖、晕倒之类的，你不仅会受到责骂，也会自责的，对吗？” 她的眼神明晃晃昭示着答案，让米勒无处可逃。 三秒后，他败下阵来：“......好吧，你赢了。可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些，这次就当卖你个面子。下次，我一定会强调规则，劝她们暂时放弃烦人的高跟鞋。” “随你。” 在场精通英语的算少数，他们的视角里，沈清砚三言两语，比众人苦口婆心劝大半晌有用得多，难免面面相觑。 签约华耀，果真各方面都不一样了。 尽管心怀三分微妙七分艳羡，但到底是托了沈清砚的福，使她们不必整场“踩高跷站岗”，所以面上一律笑脸相迎。 开玩笑，穿高跟鞋看秀累死人的好吧。 陆续散场后，小陈乐呵呵给徐好总结“战果”：热搜占了四条，其中两条自来水，包括和萧衍的照片、以及沈清砚替在场同穿高跟鞋的女性说话；粉丝和路人、时尚博主基本对此次造型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金主爸爸们很满意。 热度与路人缘方面徐好一向放心，毕竟沈清砚实力、热度、硬件样样不缺。 她担忧的另有其事。 ...... 凌晨，沈清砚只身走出电梯。 方才小陈提醒她吃药，不巧装着药的包被遗忘在了副驾驶下。再三道歉后，小陈急匆匆奔回地下车库。 她房间在电梯左手边，很近的位置。 走出拐角，某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清砚没有丝毫惊讶。 虽然酒店有权对顾客的隐私进行保密，但打听她所在的房间，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听到动静，男人直起倚在墙边的身子，仍是西装革履，笑容却比先前平添几分恣意散漫。 “来了。” 说实话，沈清砚现在不太想面对他。 萧衍此人，是个隐藏的疯子，天生的混球。 手段卑劣，爱好恶劣。 她和他的孽缘始于一场人仰马翻的饭局。时至今日，仍鲜有人知他们私下肌肤相贴，亲密无间的rou体关系。 旁人对她的反叛讳莫如深，可萧衍盯上她，偏就因为她身上跨越腐朽的反叛，因为她给他带来的每一分感觉都新鲜有趣。 像毒品，像美味的毒药。 而沈清砚答应他，诚然为了那张脸。 那张同纪云弦有七八成像的脸。 “跑什么，嗯？”萧衍拦住她的去路，表情玩味，“兔子么？见我就跑。”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干你的。”男人多情的眼尾戏谑十足，“不然我来酒店陪你喝白开水？” 气性上来了她谁也不惯，翻了个白眼就要离开。 萧衍哪肯轻易放人，笑容痞里痞气，手里捻着她发丝：“那头想对你动手动脚的死肥猪，我放话给了点苦头，算警告。他不敢有下次了，谁都不敢。” “你——” 电梯抵达的提示音截走余下的话。 小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俊美得雌雄莫辨的男人切一记眼刀过来。前半秒眼底的轻佻和痞气还未来得及散去，让人心怦怦直跳。 直至徐好透风前，小陈都和蒙在鼓里的网友们一样，死也想不到他们私底下会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你要说这俩是正经恋爱，又怎么看都不像。 “沈姐......”萧衍的目光太过不善，小陈难以招架，弱弱唤了声。 “药放地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口气不容置喙，小陈犹豫再三，想起徐好的千叮咛万嘱咐，只好不情不愿地照做。临走前，一步三回头，脸上写满对萧衍的戒备。 待电梯门合拢，沈清砚才开口：“不用你帮。” “什么？” “开始我就说得很明白，各取所需。我们可以是敌人、床伴、是陌生人，唯独不可以是掺杂利益的交易者。小少爷，我用不着你在事业上替我做任何事，我对你的要求也只有那一个。做不到，咱们就好聚好散。” 见她态度强硬，萧衍难得软和语气：“半个月，你就一点不想我？” “萧少爷，你左拥右抱，佳人在怀的时候想过我吗？我那天真想用84消毒液把自己洗一遍。” “沈清砚，我一直在遵守规则。从遇见你那天起我就再没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亲密接触。”他说，“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你我更亲密，懂吗？你醋什么？” “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打开门，冷脸下达逐客令，“我累了，到此为止吧。” “谁准你说到此为止。”鼻息交错，萧衍嗓音逐渐低下来，“那晚我是不该掉以轻心，我错了行吗？这些天想你想得不行，可你压根不听解释......” 她反唇相讥：“你自找的。” 他笑意有增无减，俯身封住沈清砚不善的朱唇： “是，我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