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支教

    大巴车缓缓驶入山区。山上的路不大好走，轮胎压过稀泥发出难听的声响。

    “什么鬼地方啊……”

    车上坐的都是本次江城来支教的老师，一共五人，三男两女。

    有人抱怨，有人哀叹，江月一直塞着耳机，靠在窗边凝视外面的雨幕。

    过了一会儿，车子在村口停下，前面的路太烂，大巴车开不进去，司机要在这儿把他们放下。

    “江月，该下车了。”

    突然，江月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

    说话的人是路逢，和江月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教数学。

    江月站起身拿下自己行李，她没带什么繁重东西，只带了一个包和电脑还有一些资料。

    “我帮你……”

    路逢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却被江月不着痕迹地躲开。

    路逢的手还尴尬地伸着。

    江月只好对他笑笑：“我自己来就好。”

    “哟，路老师，也帮我拿一下呗。”

    “一边儿去。”

    有人调侃到，路逢笑骂了一句，车上的人都开始笑。

    一路上大家混的都挺熟了，开个玩笑也没谁介意，除了江月。

    她皱了皱眉，从路逢身边走过，下了大巴车。

    雨还没停，天空灰蒙蒙，将小村庄紧紧地包裹住，像被囚笼困住的野兽。

    也正是因为这场雨拖慢了队伍的行程，江月看了眼时间，已是五点。

    一行人撑着伞站在雨幕中，等了半天才看见一道缓慢的影子从远方驶来。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是梧桐村的村长，许长贵，大家喊我许叔就行。”

    许长贵穿着一身雨衣，骑了个带棚的三轮车，有雨水落在了脸上，却来不及擦，忙着给大家道歉。

    江月拿了张纸递给他，他对她感激地笑笑。

    众人寒暄了几句介绍了自己。

    “村长，我们是要住宿舍吗。”

    宋晴有些烦躁地开口，要不是完成了支教任务能升职，她也不会来这儿。

    梧桐村看着就穷，宿舍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

    许长贵看了眼大家，有些犹豫地开口，他紧张地搓搓手，笑到：“暑假学校那块儿发生了泥石流，宿舍给冲垮了，大家先在几个村干部家凑合住，等年后省里面的救助金下来……当然，家里的条件会比学校好些的……”

    宋晴听了脸色好看了些，只要比宿舍好就行。

    “那许叔咱走吧，先把女生送过去。”

    雨越下越大，路会越来越难走。

    “大家先商量下去哪儿住吧，徐主任是妇联的，女孩子比较方便，可以安排小江和小宋去那儿，我家还有间空屋，可以住俩人，剩下的就是去周支书家了……”

    江月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到“周支书”三个字时却抬起了眼皮。

    “你们谁去周支书家，他去镇上了，等会来接。”许长贵顿了顿又说“周支书家有很多书，你们也可以问他借，只是他家里条件要相对简陋些……”

    何林海比其他人年纪大的多，已经是十几年的老教师了。因为家里也有子女，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小辈，听到“简陋”便打算自告奋勇过去。

    “我去，许叔，我去吧。”

    说话的人是江月。

    江月长得很幼态，皮肤白皙，额前弯弯的刘海配上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就像还没毕业的高中生，人畜无害。

    “小江，女孩子到底要金贵些，周支书家也没个女人，怕是照顾不好你。”

    许长贵劝她。

    奈何江月不松口“我平时爱看书，简陋些没什么，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许长贵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旁边的路逢却有些着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不清楚那周支书人品性格，他实在不放心江月一个人去他那儿住。

    “江月，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江月又塞上了耳机，撑这伞去一边的屋檐下等待，就差把“不想理你”四个字写脸上。

    “怎么回事啊路老师，还没拿下啊？”

    孟贺峙笑着拍了拍路逢的肩。

    路逢也有些愣住，他知道江月对他没意思，但这样明确地表示不想搭理他还是第一次。

    他很难堪。

    大雨让整个天空显得更加阴沉，他看不清江月的脸，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最后决定的是宋晴和何林海去徐主任家，路逢孟贺峙住村长家，江月，去周支书家。

    许长贵把宋晴和何林海送到后又来接剩下的两人，雨没停，周支书也还没有来。

    路逢还想和江月说些什么却再一次被她拒之千里。

    “你照顾好自己，住不惯我就和你换。”

    这是路逢上车前说的。

    怎么会住不惯呢，江月不自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捏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

    雨越下越大，在地上荡开一朵朵水花。

    梧桐村的建筑都很古派，红色的砖瓦房子，只有一面刷了漆。

    夏末秋初，树叶的枝丫依旧茂盛，倒也不显得荒芜，等雨停了应该会很美。

    江月正看得出神，却冷不防被一道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

    “还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

    今天下雨天气稍微冷些，来人却穿了一件黑T搭着一条单薄的运动裤。

    是周支书，周夜。

    周夜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拎着东西。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些雨水微微遮住剑眉，他是典型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正盯着江月。

    江月有些懵：“我，在，等你啊。”

    周夜挑了挑眉，走近了些。这才看见江月手里的电脑包。

    她长得太小，刚才竟然把她当成梨树中学的学生了。

    “你是来支教的语文老师？”

    江月点点头。

    或许是站的时间太久，身上的衣服多多多少少被雨水打湿了些。江月今天穿了件丝质的衬衫，此时正贴在身上，里面的蕾丝文胸隐隐可见，胸前那对饱满的双峰也呼之欲出。

    春色闯进视野，周夜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拿过她手里的东西。

    “走吧。”

    江月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拿过他的伞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帮你撑，你还要拿东西。”

    周夜站定，却不说话。

    江月捏了捏伞柄，又小声问了句“可以吗？”

    “嗯。”

    周夜又向前走去，江月连忙追上，而对方像是特地要和她拉开距离，大步流星，根本没打算等她。

    江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那么不好相处。

    她很早就认识周夜了，在渝州上高中的时候。

    但是周夜不认识她，或许，更可以说是不记得她。

    “那个，我叫江月。”

    我叫江月，这次，你可要记住了。

    “周夜。”

    她撑着伞跟周夜小跑着，走了没一会儿，周夜却停下了。

    江月一个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背上。周夜看着瘦，但身材很结实，江月有些吃痛地揉了揉额头，这人是石头做的啊。

    背后那片柔软一触即离周夜身子顿了顿。

    和江月的体验感完全不一样，她整个身子贴上来时周夜的后背完全是僵硬的，刚才雨幕里的那一片燥欲此时又上心头。

    “怎么了？”

    江月从他背后探出头，有些奇怪。

    周夜低头看了她一眼，齐肩的直发散在耳边，一双大眼睛正扑闪地望着他。

    长得，真她妈乖。

    周夜收回视线。

    “到了，钥匙在我裤子口袋里，我不好拿。”

    江月点点头，弯下腰拿钥匙，手掌却触及一片guntang，他穿这么少怎么还这么热。

    “哪家啊？”

    周夜扬了扬下巴“左边第三户。”

    这座房子其实不小，有两层再加个小阁楼。

    只是已经很多年了，周夜爷爷去世后没人翻修过，前年政府补贴，村里的房子基本上都已经翻修。

    所以许长贵才会说有些简陋。

    推开刷着红漆的木门，入眼的便是干净整洁屋子。桌上看了一半的书还放在桌上，周夜走过去把它合起又转身拿了条毛巾递给身后的人。

    “擦擦。”

    江月迟钝地接过，轻轻地说了句哦，又开始打量屋里的一切。

    她去过周夜到家，无论是以前渝州城里的别墅还是现在的自建房，总是收拾地一丝不苟，很符合他的风格。

    周夜成绩一直很好，常年霸占状元的位置。至于毕业后为什么来这儿，没人知道。

    江月几经波折，辗转了很久才知道了他的地址，用了一整年到时间拿到了来支教的资格。

    她也觉得愧疚，作为一个老师，教书育人时本职，但她来这儿却是为了别的私心。

    “二楼那间是你的房间，卫生间从门口出去，在巷子的转口，公共的。”

    周夜把东西放下，和江月交代了几句却见她还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书在一楼第二间，没锁，你需要可以去。”

    江月点点头，却见周夜回房间拿了件外套，雨伞还撑着放在门外。

    “你要出门吗？”

    “嗯。”

    江月没有多问，上楼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房间不小，也没有常年无人住的腐朽味，可见周夜应该经常打扫。

    床上的床单也是新铺的，浅绿色的底子印着碎花，很有春天的感觉。

    实木做的书桌前是一扇老式推窗。

    她抬头不经意瞥到窗外，一道挺拔的身影在雨幕里越走越远，最后与灰色融为一体，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