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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男来了

    糟透了。

    很多糟糕情况Mustard都遇见过:比如被偶遇的村民巡逻兵视为贵族,毕恭毕敬的包围起来;比如被玩家当成普通村民,追赶着要抓进他们内部的交易链;当然,还有被成千上万的白眼恶魔包围,重伤落败。

    但怎么也比现在好。

    他太久没有见光了;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他呆了不止三日,眼白除了镶嵌了绿色的瞳子就只剩红色的血丝。刺眼白光来的太突然,本来已经熟悉黑暗的眼睛,此刻却再一次被它晃得疼痛。Mustard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叫,试图抬起左手挡住眼,却又被左肩处的疼痛提醒——他现在近乎半身残废,连给自己遮光都做不到。当然,如果只是被光晃的眼疼,没有人会大惊小怪。

    但那白光有两个。

    这一切让人骨寒毛竖。不用说都知道那是什么了,等Mustard意识到的时候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先颤抖起来,几乎成了种条件反射;撑着地的右小臂因为止不住的冷颤而滑倒,他整个人又一次回到冰冷的地面上。

    无论怎样恨,无论怎样计谋着杀死策划着反击,那双眼睛依旧是,可能永远都会他的梦魇。

    连念出他的名字的力气都已经消耗殆尽。

    恐慌,愤怒,甚至还有几分喜悦,甚至在Mustard都没完全反应之际,情绪不顾一切的涌来,在这之中理智像被冲垮了。连情绪的主人都无法理解的波动袭来,仅仅是看到那白色的双眼,就足以让Mustard疯狂。有些人是没法被忘记的,何况是他一直活在自我的痛苦上。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对视都能使Mustard不禁打颤,况且是现在。

    也只有Herobrine有这个权利。

    眼前那白色的光闪了闪,寂寞无声,没有呼吸,似乎是在观察Mustard:那几个瞬间,好像这个村民那张持续的,从容不迫的笑脸终于破开了裂口,漏出慌张来;但是没过多久,它又重新咧起那个恶心人的,无所谓的弧度,自然的不自然。

    “嘿,Herobrine。”Mustard听见自己说。可能是太久未曾说过话了,他吐出的音节都不再像从前,嘶哑的让他自己都陌生,压下颤动的声音。

    “我们终于见面了。”

    ◎

    “反抗是徒劳的。”

    “我知道,我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才说到这,黑发绿瞳的村民就又一阵咳嗽,但是那瘆人的笑容从Herobrine进来后就从未变过。白眼的男性眉头还是皱了下去,但也只是一顺间。

    “这只是一次试探,速战速决。”

    “不要浪费时间。”

    “我们需要了解他知道多少。”

    传输数据从和生物协会抗衡的战线传来,还有一条卡顿了不久才到达,可能是在和其他创造者势力对峙。Herobrine的主分身没有一刻会停下,除非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特殊的情况。

    “收到。”

    在这阴暗房间的他没怎样迟疑,回复了回去。

    现在信息也宝贵了起来。没了主网络,在主分身内置的临时数据中心根本不堪重负,发送速度极其缓慢,让每一个主分身都要不堪的卡顿,最后甚至运行着产生过激反应出来。

    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不可估量,一切都不再井井有条:不仅仅是数据传输,所有解析的任务也都不再由主网络运行,全部分担在主分身的内置系统上,让主分身无法再提供大量的战力支援;这次灾难没有关闭所有的主网络系统,但是余下的部分根本不够,运行速度让史莱姆都自愧不如。每一条数据传输都至少延迟了十秒至二十秒,一切战术指挥和人员安排都乱了套。

    更加重要的是:主分身无法再共通视角了。若是单纯上传抽象简化数据进行战术指导,主网络依旧支撑的住,但是作为领导势力各部门的他们却无法再“身临其境”的共通情况。

    其他的生物不需要这样。但是Herobrine需要。简单点的说法是,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如果同一个人经历不同的事情,迟早会走上不同的路,内部分歧虽然不会影响过度,但依旧不可避免。目前已经造成的损失,和即将造成的损失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他们必须尽快恢复主网络。否则,所有主分身将要慢慢成为不同的个体。而这又是所有主分身不想看到的。

    而这一切罪魁祸首就在他面前,好好的活着,生命体征稳定,还在表现出“微笑”的动作。

    他怎么……

    数据处理又一次紊乱了,称为应激反应的模块启动,Herobrine们一致认为生物们称这种现象为“愤怒”,在这个情况下思考模块都会滞后;他应该避免这个的。

    但是他,他们,所有Herobrine,面对着这张脸,这个表情,都做不到。曾经的数据又被唤起,嘬橙汁的声响让一切都滞缓。

    Herobrine本不应该有愤怒,而Mustard却像是天生来“惹恼”Herobrine的家伙。就比如这场灾难,比如他的背叛。

    无法接受。

    他到底是如何思考的?他是如何被重伤,处于劣势,却依旧不减笑脸的?是Mustard有所了解了他的目的,得逞的自信,还是他只是单纯维持着他歇斯底里的疯狂?

    Herobrine无法确认。Mustard一直是那个不确定性,从颤颤巍巍跪在他面前宣誓加入他们,到现在抖着,被黑曜石压制着刺穿了全身,却依旧摆出笑脸,他一直都无法被预测,Herobrine不喜欢无法被预测的东西。

    一切有关这个疯狂的村民的都无法断言。这次袭击是Mustard有意为之,还是不经意间侥幸的成功?同样,这也是Herobrine无法分析,得出不结果的问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昏暗的末地砖房里只剩下Mustard一人含带笑意的,沉重的呼吸声。

    Mustard是个讨人厌的变量。

    “放弃吧。”半晌沉默,Herobrine最后只这么说。

    “哈?放弃?你开什么玩笑?”Mustard似乎不是很在乎自己声带的嘶哑,又高声笑着尖叫了起来,“你放弃?还是我放弃?放弃些什么?现在能决定的不再是我了吧?”

    他没能回应,囚犯却又张了嘴,把抽象的语言数据塞进他的分析中心里,“还是说,你们需要我放弃?我的主观意愿能决定你们的成败,所以才把我关在这里?费这么大劲,把我扔进——”

    咳咳咳。

    Mustard自己打断了自己。像刚开始那样,他又开始咳嗽,血液伴随着黏腻的唾液溅到苍白的胸膛上,勾勒出明显的,胸腔肋骨的形状。他发现Mustard出了很多汗,但他没有运动,Herobrine猜疼痛是原因。

    他又转动视线,看向那些黑色的,脏乱的头发。它们有些长,都被汗液黏在胸膛上;很久以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Herobrine记得他还有干净的头发,说不上漂亮,却是滑顺。长时间高强度的追击没能让他好过,起码这点让Herobrine欣慰。

    然后,他又和那双绿色的眼睛对视。长且黏连在一起的眼睫毛长在眼皮上,遮住了那双绿色的眼睛,Herobrine看不清那双眼里的神情,但他知道那绝不是舒适的,休闲的放松。

    Mustard怕他。

    而这就够了。在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说什么;他把嘴抿了起来。

    粗粗的喘气半会,Mustard似乎才咽下了那不断涌出的血液。镰刀似乎伤害了他的肺,Herobrine希望那些负责处理伤口的女巫知道怎么对付器官损伤。

    “现在你就可以杀死我。”Mustard重新开口了,嘶哑的更不堪,音量低了几个度,“但你没有。我肯定得活着。”

    “……”

    “但是,当然,我既没有被同化成分身,也没有被全部治愈,”他停下,再咳几声,然后才又开口。

    “你们需要我脑袋里的东西。”

    “近似。”

    “我猜,是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错误。”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Mustard似乎是想耸肩,但是疼痛马上覆盖了他的脸;那根黑曜石柱贯穿了他左肩,Herobrine猜那击碎了他的锁骨和肩胛骨,有可能还伤到了他的第二根肋骨。

    那是他发射的。靠的如此近以伤害他不简单,他还记得那一瞬与Mustard对视时,藏在黑丝里那比野狼还愤怒的眼神。那也是Herobrine第一次见到Mustard如此歇斯底里的反抗。可能也只有他们能让他如此表现了。

    可此时,那双眼里不再有那样的斗志,只剩下无力回天的,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这也不是什么好事,Herobrine如此分析,Mustard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对于折腾到底可是万分精通。

    但他似乎对这次灾难也一无所知。可如果他看准了Herobrine不敢杀他这一点,他又能如何干扰他们的计划?

    “所以,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半晌Mustard再次开口。

    “仍在讨论。”

    “‘仍在讨论’?这可不像你们往日的作风啊,Herobrine大人。”村民把大人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好吧,我想我也不是特别期待。”

    他又扭过头去。这回Herobrine却看清Mustard的表情了;他想那可能是叫绝望的东西。他要放弃了?不可能,Herobrine知道Mustard是怎样一个难缠的家伙。

    “而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在向我索取什么。反正,我想,它应该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让您大动干戈,去对付这样渺小一个我。”Mustard又吐出一声嗤笑,“感激不尽。”

    “反语没有用处。”

    “习惯而已,抱歉了。”对方阖起眼来,眉头上挑,“按你说的做又怎样?能让我多吃份塔克饼?——”

    黑曜石擦着他的耳边飞过。

    快速运动的实体破开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来,随即是墙体被捣碎的方块碎裂声。Mustard猛的睁开眼,下意识的一颤;他似乎是想躲,却又无处可退,撞上墙角,发出咚的闷响。除此之外别无声音,只有一声倒吸冷气在这窄小的牢笼之内回荡。

    Herobrine化为黑曜石的手臂都颤抖起来。一步,他跨上前去,面对着墙低下身子,压下张皇起来的村民,附身下去看他——直到他们的鼻尖到鼻尖不到五厘米。

    这也是Herobrine遇见这个村民之后,第一次靠这么近去看。Mustard颤抖的明显,咧起恶心微笑的嘴唇都在抖动,烦人的绿眼睛闪出恶犬般的冲动;可能是因为他们靠的近,带着活物温度的气息一下下打在他冰冷的体表上,和那起起伏伏瘦弱的胸膛里,彭彭打击的心脏声鼓点相同。

    咚,呼,咚,毫无意义的稀碎声音此时却有些动人,支配嚣张猎物的胜利永远是猎人最佳的奖赏。

    咚,咚,嘶哑的呼吸,然后又是咚咚。

    “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低语声轻的宛如幻听,但他知道Mustard听见了。Herobrine闭上眼,于是整个房间都失去了光线,只剩一人沉沉的呼吸。

    咚咚,呼,咚咚。

    他重新睁眼,收回黑曜石,起身退后,浅浅的笑意又回归Mustard的脸上。随着Herobrine愈来愈后退,退回另一个角落,整个房间也被照亮;末地砖铺就了地板和墙壁,三格高的天花板是黑色的黑曜石。Herobrine没再迟疑,发送了传送的请求,于是他的身影慢慢隐出房间。

    “你这是要去讨论怎么对付我吗?”

    他走前,Mustard再一次开口。

    “你会得到一个结果的。”

    然后房间再一次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