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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谷兰知道有关于你的一切。 作为你的幼驯染,他理所当然地知道你确切的出生时间,你出生时的磅数,你什么时候说出第一个词汇,又什么时候自己蹒跚着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不如说,他时常觉得,你们对彼此都太过了解了。 你们居住在同一栋高级公寓,双方的母亲在同一家母婴用品店前后脚购置的同款婴儿车,你们从还不认识母亲以外的人的时候,就在花园被保姆推着见过许多面。 你们的第一个朋友被迫地选择了对方,直到一年后,灰谷龙胆的降生才把你们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个人。 你们仨当然被送去了同一所高端托儿所,那里的保育员jiejie和阿姨温柔又耐心,在那里你的表现不错,可爱的肥嘟嘟的脸成了她们的最爱,但兰和龙胆在那时已经初见长大后的恶劣品性——实际上,因为龙胆太小,准确来说,是灰谷兰自己。 他有着比你还漂亮的天使脸庞,被保姆和家人众星捧月般养大的他自然不会允许你这家伙夺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目光。 他那时候还不会什么复杂手段,只是你越依赖哪个jiejie,他就哒哒迈着步子和你争抢同一个成年人的注意力。 如果你先被抱起来,他就会露出委屈的、隐忍着眼泪的表情,直到保育员jiejie怀抱里的小孩变成他为止,才会绽出胜利的笑颜。 后来你们上了同一所私立幼儿园,你们穿着一样的蓝色饭衣,戴着一样的黄色帽子。前后脚报名的你们被安排在同一个班级,吃饭的时候也是相邻的座位。 不挑食的你会安分地吃光盘子里的所有食物,但每到生活老师检查剩饭剩菜情况的时候,坐在你旁边的灰谷兰就会迅速地交换你们的餐盘。 生活老师看着你面前餐盘里的胡萝卜,蹲下身子拉住了你的手,语气轻柔但不失训诫,教育你小朋友为了长高高不能挑食。 这下委屈的小孩换成了你,你隔着老师看向她背后的灰谷兰,他扎着两条金色的麻花辫,天真可爱的面容和小女孩似的,笑起来那对烟紫色的眼睛变得弯弯的,真好看。 你在老师的注视下拿起叉子,把灰谷兰剩下的胡萝卜塞进嘴里,吃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戏码在此后上演过无数次,你已经习惯在老师到来前就把交换来的盘子清理干净。有一次提前向你们看过来的老师注意到灰谷兰的动作,注意到他面前的餐盘和你面前的餐盘花纹的不同。 老师午休的间隙向你道歉,为冤枉了你十分不好意思。但当她小心询问你为什么不把情况告诉老师,任由灰谷兰欺负的时候,你却说兰是你的好朋友,mama从小就教给你们要互相照顾,替兰吃两三片胡萝卜不算什么。 老师哑然。在之后的午餐时间会故意停留在你们之间,被盯着的灰谷兰自然没办法故伎重施,磨磨蹭蹭地吃了好久。 你坐在一边乖乖地等他。老师走开,他哇的一下把含在嘴里的食物碎渣吐到衣服口袋里,他对你做鬼脸,认定是你向老师告状的结果,午睡时不满地和其他小朋友换了位置,不再和你紧挨着。 你们从桃子班升上小向日葵班,又从小向日葵班升上樱花班,最后升上了同一所私立附属小学。 小学的灰谷兰依旧漂亮,常常被不认识的人当成女孩子。这成了他捉弄别人的理由。表面上甜甜地用女孩子的语气说话,背过身却冷下了脸。拉那些男孩子的裤子算是低级玩法,弟弟龙胆也升上小学后,两兄弟开始频繁地作恶。 一个人偷袭落单的家伙或许有些吃力,两个人在一起就所向披靡。他们折腾所有看不顺眼的男生,无辜的你则变成了放风的同伙,负责在老师走过来时提醒他们。 灰谷兰不需要你参与他们的斗争,只要你喊一声,就可以跑走,剩下的由他们负责把罪责栽赃嫁祸给被欺负的家伙。 你因为做了不符老师家长要求的事惴惴不安,灰谷兰却觉得你这样摇摆的态度太危险,威逼利诱你必须站在他们这边。 被要求向老师作伪证的时候你的腿不停瑟瑟发抖,人没到办公室门前,已经要哭出来。一脸伤的龙胆惊慌失措地不知道该拿哪边袖子给你擦眼泪,兰冷淡地瞟了你们的闹剧一眼,拽着弟弟走进办公室里,直白地承认了错误。 没出息的你和灰谷兄弟被送去同一个儿童柔道班。在父母面前,灰谷兰自然又是另一番说辞,他撒谎撒得浑然天成,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以至于结果是依旧和你绑定在一起时显得格外闷闷不乐。 送你们去课外班的车上,兰用手撑着下巴看向车外,袖子长过他的手掌,忧郁的侧脸像是哪个欧洲童话电影的主角。下车的时候你多管闲事,非要帮他把那对时髦的袖子挽起来。 “很丢脸。”回去的路上灰谷兰的袖子又恢复了原样。他不留情面地指出现在还和女生玩在一起很坠他的江湖地位,你惊慌地向他道歉,龙胆夹在你们中间几乎不敢呼吸,等气氛变成了灰谷兰单方面的撒娇抱怨,他才硬着头皮替你说了两句话。 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没忍住笑意,频频从后视镜里偷看你们三个活宝的斗嘴。 到了高年级,灰谷兰警告你没事不许去他的班级。 乖宝宝如你自然听不到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你单方面地把从出生开始认识的灰谷兄弟当做最好的朋友,肯定无法理解灰谷兰那绯闻初恋对象都是和你这家伙的苦恼。 爸爸是六本木头牌男公关,mama是新宿知名美发师的灰谷兰早早觉醒了自己的品味,要酷,要时尚,要与众不同。而你和这三个词哪边都不挨,简直像是前朝的遗址、他光辉闪耀人生的污点。 一靠近你,他精心打扮的发型成了“挺可爱”,他特意买大的运动套装成了不合身,他向纹身师定制的图案成了要不要再慎重一点。 光是和你一起走回家,他就感觉土气像沙尘暴扑面而来,裹着他推向普通人类的岔路。 偏偏不管他怎么刻意嘲讽你的品味,你都笨得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非要他气急败坏地直说出来,你才恍然大悟,又好像是你在包容他似的不问对错,一个劲儿地道歉,倒搞得好像他在欺负你。 你几乎是他觉得成绩好没有任何用的全部原因,如果连你这种年级排名在前百分之一的好学生都是这副蠢样子,那他还是宁愿做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灰谷兰的个子在拔高,你的成绩也一天比一天亮眼。 得知兰甚至不想读中学的你啪唧一下把手上的蛋筒打翻,香芋紫的冰淇淋球掉在你的鞋子上。你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先照顾那边比较好,龙胆在你右边哈哈大笑,笑话你这么马虎还敢以jiejie自居,兰在你左边抿了口雪球,然后把它交到你手上,自己弯腰帮你擦掉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但他没听到你说谢谢,而是你啰啰嗦嗦地向他解释人为什么不能不读书,劝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要他赶快回到正道上来。 觉得晦气的灰谷兰起身就走,你举着两只蛋筒大喊“兰你的冰淇淋”,灰谷龙胆跳下围栏,蹦跳着从你身边跑过,还敲了一下你的脑袋喊你笨蛋。 你稳固而早熟的性格是你们之间的纽带,也是你们之间的阻碍。 它注定了灰谷兰没法把你当做心灵相通的好友,也注定了他知道无论他们兄弟俩做什么,你都不会走开。 和狂极的斗争在兄弟二人看来都是不值得和你特意报备的小事情,只是中间出了点意外,不想读书的他们变成了不用读书。 引以为傲的金色长发被剃成寸头,不用说也值得炫耀的美貌被同龄人揍得不能见人,时尚的穿衣品味变成两年如一日的纯狱风制服。 你寄来的长信无法安慰到灰谷兰,他不看也知道你在信里肯定又在罗里吧嗦地劝学,又或者讲你那些他完全听不懂,一看就想睡觉的学习和老土同学。 他不怎么看你的信,也就不怎么会。你收到龙胆的回信频次多过兰,龙胆在信上要你寄来最新的时尚资讯和他想念的糕点,又在最后P.S.,告诉你老哥说把他留在家的五颜六色的小卡子和发绳全权交给你处置。 灰谷兄弟从少年院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了直升高中的JK,高中制服和国中制服略有不同,赶去为两人接风前,你犹豫了很久才学着同学们的做法,把裙子挽起了一截。 裙摆飘荡在膝盖以上,给你带来很大的不安全感。但是让你特意做了此事的两人丝毫不领情,龙胆哇了一声,说没想到你比在里面呆了两年的他们还和时尚脱节。 灰谷兰看了你半天,差点直接上手把你的裙子归回原位。对于你的心意,他只有一个评价:难看死了。 “这次真的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你警告两人,再这么走向歧途,你担心以后大家都要在牢里才能见面。 龙胆拍着你的肩膀要你放心,一转头,两人就扎进了法律深不见底的边缘。 统领着六本木不良的他们和一个更年轻的男孩子做交易,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和情报跟他换取用来护理头发和购买时装的小钱。 经历过人命和牢狱之灾的洗礼,这对兄弟的父母已经对教育他们完全放弃。倒是你这外人还在不离不弃,好几次跟到他们不良集会的现场表演劝学。 灰谷兰的手下都被你逗笑,想到老大痛改前非好好学习的样子就噗嗤笑出声。 兰皱了下眉,龙胆走过去一脚把那人踹出去老远。 手下土下座的姿势跪在地上说对不起,龙胆还要继续上手,你拦在中间倡导爱与和平,灰谷兰被你气笑了,拎着你的领子把你丢了出去。 灰谷兄弟搬离了你的隔壁,那个十几年前被称为家的地方。 但是这点困难可阻拦不了你,你穿着校服,拎着书包,啰啰嗦嗦地跟在下楼买冰棒的兰身后,讲你那些现在回头还为时不晚的大道理。 灰谷兰问你干吗这么认真,他们兄弟就算是死在哪次斗殴里,也不需要你这个不相干的前邻居去认领遗体,就算他们真的改邪归正赚了大钱,也不会分给你这个幼驯染半毛钱。 你嗖地冲过去,抓住灰谷兰的手腕,要他呸呸呸,不许乌鸦嘴。 灰谷兰看着你,大概也是被你敢对六本木老大直接上手的勇气震慑到说不出话。 你突然发现,幼时和女孩儿一样漂亮的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快高出你一个头,他的轮廓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像一个男人而非你认识的那个朋友。 你讪讪地放开兰的手,他甩了甩手上融化的糖水。 “因为兰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为最好朋友的未来着想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撇开视线说道。 兰嘀嘀咕咕地吐槽你只是因为第一个认识就把对方当最好的朋友的行径真可怜,你们一前一后走到树的阴影下,午后的光和灰谷兰的头发一样形成了明和暗的两色。 兰突然停下,你也跟着顿住脚步,他头也没转地问你只要是为了他,你什么都能做吗。 你用力地点头,还以为他突然开窍,兴奋地绕到他的面前。 灰谷兰俯视着你,喉结动了动,紫色的眼睛现出一种他恶作剧时特有的狡黠。 “我说我想看你的裸体也可以吗?”他问。 灰谷兰知道有关于你的一切。 他知道你的身高,知道你的校服尺码,知道你每天从学校跑来他新住处要多少步;他也知道你几岁之后才不再尿床,知道你从小学开始除了他和龙胆以外的第一个朋友,知道有几个男生跟你传达过暧昧的信号。 现在他知道的又多了一样,他知道了你内衣的款式。 再次把你的品味评价为“老土”,灰谷兰这次倒是没单方面反悔你们的交易。 他和龙胆穿着校服出现在高中的那天,学校所有男生女生都涌出班级围观,有的人想见识一下统领六本木的不良长成什么恶鬼模样,有的人单纯听说有两个陌生的帅气面孔出现在校园。 戴着圆框眼镜的龙胆颇不适应,摸着脖子在你座位对面跟你吐槽老哥突然发疯要来上学。 你的室内鞋尖在桌子下不自在地碰在一起,不一会儿脸红得像被热水烫过。 灰谷兰找了弟弟好一会儿,看见他后手臂搭在窗子边缘要他快点滚出来,别挑战他的耐性。 龙胆最依赖也最怕他哥,对你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跑了出去,哥俩一高一矮,长相有七八分相似,走在一起惹眼又威风。 兰用手指卷着自己编得整齐漂亮的麻花辫,和弟弟说上学也太无聊了我们逃课吧。你捕捉到他瞥过来的余光,头一次吓得不敢直视他。 兰对你的态度很奇怪。 一方面,他罕见地持续在你这保持良好信用,另一方面,你们越是贴近,你越能感觉到他心情的烦躁。 他会像渴求托儿所jiejie的拥抱一样任性地要求和你接触,但同时他抱着你的时候,就像闹别扭似的赌着一口气。 灰谷兰越来越多地在你面前笑,不过那笑你不太喜欢,和他面对外人的时候差不多,带着一股你愚笨到解读不出的讥讽。大概是你的这种迟钝反过来又激怒了他,他的笑容愈加灿烂,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冷淡。 他生硬地说着“脱下”和“穿上”,划过你大腿皮肤的指腹带着隐忍不发的力量。 然后你在一次偷听灰谷兄弟的闲聊时得知了灰谷兰对你的真正看法。 “轻浮”“无趣”“没眼色”“只是一直被sao扰太麻烦了”“谁会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啊不要开这种过分的玩笑”。 你一向很容易哭,给灰谷兄弟放风被老师抓的时候会哭,看到他俩被人暗算揍得满脸是伤会哭,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灰谷兰和你说个笑话你也会哭。 但是奇异的,那个时刻你一点哭的念头都没有,手脚甚至不像电视剧里演的无法动弹或冰冷无比。你只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灰谷兰对你的嫌弃从没说过假话,是你太过相信保姆阿姨那句“男孩子欺负你是害羞”导致了你们最后谁都不开心。 你在他们抽完烟,走出小巷的时刻跳了出来。 灰谷龙胆被你吓了一跳,倒退两步差点摔到地上,想要控诉你的行为,又被你泛红的眼眶唬得不敢说话。 他和他哥可不一样,他哥可以做到在你哭泣的时候冷静地指出你的错处,他却是个见到女孩子哭就会手足无措的笨蛋。 还好,你这次的目标看来不是他。 你站得离灰谷兰有段距离,他的手伸过来,要摸你的脸颊,那句熟悉的“怎么老在哭”还没说出来,手就被你拍掉。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你没理会他们的反应,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