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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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第一次尝试走出这里是在一个有点阴沉的下午，车站的行人来来往往带着南美腐烂的香蕉味和欧洲绅士的尼古丁味，在你不常见但又常有的那些女孩身上时常能闻到。

    车厢极其地拥挤，你和一帮子拖家带口好像孩子长在身上的肥胖父母周旋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靠近窗边的小得骇人的座位，上面还覆盖着一件沾了呕吐物的围巾，被你捏着鼻子丢到上面的架子。

    你带着一个不大不小不知道被谁用了多少次的四轮箱子，拖着你仅仅诞生几年的梦想和没有用处的心脏，几个洗漱用品和你父亲强塞的关于成功和经商的在你看来屁用没有的书，那些被你保存完好的塞着你那一到夏天就荒芜没有生机的花园养不活的花的信，热浪从你看不见尽头的满是人又似乎没有人的海的那一头传来，拍打着你窝了两团乌黑的眼圈。

    这时你会听到一声激动又迷茫的声音“到奥泊里斯坦了！”，这时候所有人都会往那云端看去，那个高耸的举着火炬的被阳光烧灼一般的手会从云层中伸出投下一个巨大的泥沼般流动的阴影，那个你即将待一辈子的地方，你听见你身侧一个母亲喃喃自语着他的名字，祈祷一般伴随着她怀里因为被遮挡阳光而啼哭不止的孩子尖锐的叫声，闯进你篱笆满布的曾只有你那陪了你十三年的初恋脚印的心。

    你张开嘴，他的名字在那一刻仿佛与这个举世无双的国家的名字重合，从你无处安放的跳动的喉间涌出，落入那怕在夏天也依旧冰冷的海水之中。

    你到了他的老家，从此这里会变成你的另一个家乡，你痛恨的地方，你的半身埋葬之地，你简陋的坟墓。

    你开始在这里谋生，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奥泊里斯坦仿佛永远闷热的湿气在你的关节里作祟，这里像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一条更加肮脏和隐蔽的河流在玻璃间穿梭横行，吞下所有人酣睡的梦，在白天里肆无忌惮地刺着人们的眼睛。

    起初你偶尔还能想到他，在每一天都如同狂欢节的，带着母牛踩在桌上用奇怪的土音唱这个国家国歌的男人们，欢笑着露着大腿拍手迎合的女人们，他的身影在你本来他无处不在的梦境里慢慢变淡，你还是记得他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翡翠一般的眼睛，喜欢写信，于是高堆的香槟塔和第二天堆在桌上属于临时工必须解决的事务在一瞬间一起冒着泡沫倾倒，你沾着浑身的酒和身边一个女性狂热地接起吻。

    你有数不完的账单和破旧的在打孔机前的椅子，你的梦想像一个罐头在你最饥饿的时候充饥吃掉，你的信被你因为太忙碌没管是什么东西就用掉了变成一张张好看的废纸，你咬着一根香烟对女孩飘起的格子裙熟视无睹。

    你在震耳的摇滚乐中亲密地搂着一个舞动的女人，听着她带着本地口音的情话，嘴里回应着那些rou麻的你自己曾经都未曾想过的话语，却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她激烈的大汗淋漓的身躯，你吻着她，心里却荒芜得只长出一朵绿色的怪异的花，在舞厅阴暗的光下，在迷幻的脚步里独自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