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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我不理解

    古老的祠堂内,巨大的树木紧闭双眼。这里的雾气萦绕不散,空气如同凝滞。与外界不同,这样的氛围犹如老旧唱片,此处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比如不久前的那段对话。“符行川。”符无涯连名带姓地叫住不知道多少代孙子,“我晓得你的想法,但我这尸笼术没那样简单,里面有……”“里面有散发凶煞之力的‘那些东西’。”符行川没有回头。“焦部长也提到过它们……嗯,精神病患的‘档案馆’内也会有这类生物出没。我知道,它们很可能属于‘那一边’。”符无涯到底是位卡戎。不像焦莲那样身体力行穿来穿去,符老爷子习惯将“这一边”和“那一边”的空间强行融合,先行扭出一片“交界门”。他的门不大,很难供人穿梭,却有扭曲空间这一强大效果。而这个过程里,“那一边”总会有倒霉蛋被吸引,继而卷到交界处。倒霉蛋们的种类很固定,不仅体型微小,还弱得可怜。待尸笼术法失效,它们会瞬间消散在空气里,只剩一点凶煞之力残留。符行川曾经捐出五具尸笼供识安研究,可惜这东西脱离尸笼后,在“这一边”实在无法稳定生存,研究陷入瓶颈。“如果那个邪物真的是钟异,说不定能有什么超出寻常的新发现。”符无涯沉默良久,它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树枝,按下电视遥控器上的静音按钮。“这是步险棋,你可能会激怒他。”符无涯的声音里多了点不快,“而且倘若那人真是钟异,你的做法是大不敬……”“大不敬?我不这么看。”符行川还是没有回头,他抓抓后脑,耳朵上的流苏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那些小东西的破坏性是最低的,我们亲身尝试过。比赛设计也不是仅针对他一个人,万一出了问题,我们能立刻介入……总比正儿八经的战斗里出问题好。”“如果他真的是那个钟异,他最多看我不顺眼,不会把敌意扩大到整个识安。”符行川没说下去。作为曾经的化吉司领袖,作为一只正儿八经的千年老狐狸,符无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想到九组曾经进过档案馆,别说是符行川,符无涯都有点儿瘆得慌——一般玄学人士接触那些东西,顶多来个短暂的心理创伤。殷刃作为一只强大邪物,鬼知道他会有什么特殊反应。战斗中的未知才是最糟糕的。和核弹一起上下班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枚核弹一撩就炸。识安能让殷刃接触到“未知生物”,很难说沉没会做不到。还不如在可控的环境下,给此人一针“疫苗”,提前看看殷刃可能的反应。无论是身体反应,还是情绪反应。它们都将成为宝贵的判断依据——判断他们是否可以“深入合作”。……道理他都懂,但那可能是钟异。符无涯结束回忆,惆怅地维持着尸笼术。“祖宗原谅,祖宗保佑……”邪树嘟嘟囔囔,枝干在附近的石墙上抠着圈圈。兴许是他的错觉,符无涯总觉得符行川这小子自从知道自己的余寿,多了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质。同一时间,符家主宅地下。钟成说转转衣服上的纽扣灵器,漂浮术陡然失效。他双脚落上地面,弓起背,警惕地望着殷刃。殷刃的状态不对劲。钟成说身上的凶煞之力探测器没有示警,此人应该没有失控。但钟成说看得出对方的恍惚,殷刃一双眼睛直楞楞地看着他,内里毫无神采。被影响了?……被什么?钟成说当机立断,他抛弃多余的行李,野兽般弹跳出去。趁殷刃还恍惚,他一把夺下殷刃捏在手里的手机。钟成说果断启动棺钉app,开启语音通话模式。“殷刃的状态不对劲。陆谈飞,你还在吗?”钟成说把狗东西紧紧固定在尼龙带口袋里,一把薅下黄粱。作为称职的老坐垫,黄粱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殷刃的不对劲。它任由钟成说捏着,噗都没噗一声。“陆谈飞,收到请回答。”钟成说提高声音。“……沙沙……听得到……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弄语音,不太熟……”手机里传来一个老人沙哑的回话。钟成说松了口气。果然,狗东西能把他看不见的事物转为看得见的文字讯息,声音也能做到。“殷刃怎么了?”“我不知道,不过地上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气息不像邪物,到处拉着白丝儿,眼睛和花骨朵似的,它们一个劲重复‘不想死’‘有人在等’‘有人想见’……这啥东西,咋办啊?”老人听起来手足无措。晃动的照明中,钟成说看着向自己蹒跚走来的殷刃,又往后撤了数步。浓重的黑暗中,那双眸子刺眼非常。只是其中没有战意或恶意,只有强烈的无力感。“它们、它们在缠小殷的脚,还在朝上爬!”手机里,陆爷爷实时播报。钟成说垂下视线,光照扫过,殷刃光洁的脚踝上没有任何东西。……看不见还是有点麻烦。钟成说手从腰后口袋里一拂。只听咔咔两声,他手中出现了一根刻满咒文的折叠警棍。警棍末端吊着锁链,锁链上的金属抓手轻轻晃荡。这是他能拿出的最温和的武器。“殷刃!”钟成说试图唤醒恋人,“殷刃,听得见吗?”然而殷刃的目光越发涣散,呼吸也渐渐乱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钟成说,后者背后的汗湿透了背后的衣衫。听到钟成说的呼唤,他的步子稍微顿了顿。可惜在下一秒,他的双手一起探出,伸向钟成说,指尖的指甲已经转成了不祥的黑色。他们周围是棕红的rou壁,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破损孔洞。钟成说知道,他只要背过身,隐入黑暗,至少能做到快速逃离。面对未知的状况,逃离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但是……阎王赤裸的双脚踩在肮脏尸rou上,一动不动,而他甚至没心思为此心烦。“爬到膝盖了,那些眼珠子还在滴水……和哭一样,瘆得慌。”陆爷爷说,“小钟,你懂这些么?我该怎么办?”“先找个安全的位置躲好,继续报告。”钟成说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发力。一步,又一步。那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为邪物,殷刃能做到瞬移。这种缓慢而挣扎的前进方式,应该是殷刃竭力抗争的结果。殷刃还醒着。钟成说金属抓手朝上方一抓,整个人吊上天花板。殷刃抓了个空,茫然地抬起头。而钟成说已然就着细锁链一荡,荡去了殷刃身后。甫一落地,钟成说便再次降低中心,摆出战斗姿势。“钟成……说……”殷刃用语调错乱的声音讲着话,灯光的照耀下。那双红眸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为什么……要……走……?”陆谈飞则飘在rou腔高处,使劲朝棺钉发送想法:“爬到腰了,爬到腰了!小殷就跟看不见似的,要命!”“为什么……?”殷刃还在喃喃发问,他十指抽搐,脑后黑发蠢蠢欲动。钟成说后背靠rou壁,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脑袋飞速运转。被形态怪异的“非邪物”进攻,并对进攻者没有知觉……情绪突然混乱极端,无法正常思考……自己见过这样的症状。档案馆里,黄今被rou苍耳袭击,症状与现在的殷刃完全相同。就黄今之后的描述来看,应该是某种情绪被极端放大了。可接下来,钟成说却无法推理下去。当初黄今会担心丁李子,他能够在逻辑上理解。但殷刃……那可是深谙凡人情感的殷刃。这种时候,那人要是清醒,肯定会笑嘻嘻地解释那些情绪的源头,然后想出个圆滑的化解方式。殷刃像是从未有过正儿八经的烦恼,那个穿越了百年时光的人,到底会潜藏了什么“情绪弱点”呢?在“情绪弱点”的极端放大下,殷刃又会对自己做什么呢?他们才交往不久,感情远远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有的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靠近。钟成说找不到任何特殊征兆,其中的未知太多了。钟成说握紧手里的警棍,他第一次发现武器是如此沉重。对方现在还没有释放战意,他应该逃,应该防患于未然……他应该……某种他不太熟悉的感受拴住了他的脚,给他的心脏坠了一串沉甸甸的砝码。逻辑与本能都在强烈建议他离开,钟成说的双腿却坚定地钉在地面。充满腐败的黑暗里,周遭事物浸饱了浓厚的死气,一切仿佛不存在了。钟成说试着用右手举起武器,可他的左手先一步动了起来。他往尼龙带子上虚虚一抓,可惜,巧克力豆被装在了行李包里,不在身上。他甚至无法用老法子来安抚这个人。“殷刃。”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恋人,钟成说有些迷惑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殷刃艰难地吐着字,红眸已然浑浊,“我不想……”“我不理解。”钟成说轻声说。他无法理解殷刃此刻的异常,就像他不理解之前殷刃为什么生气……他看过那么多人们表达情绪的作品与文献,其中却没有一个会解析千年邪物的心。“钟……”殷刃的头发开始顺着地面爬动。钟成说动了。他嘴巴叼住锁链,双手一甩。几十根长针刺向四面八方。它们自行延展出红线,在不大的rou腔密封起来。霎时间,四下漫延的煞气被径直封死,没有外溢半分。“那些东西快把小殷整个人包住了!”陆谈飞紧张得连连咳嗽,“小钟,你不是鬼神不侵吗,能不能把它们扯掉啊?”“它们没有实体,我做不到。”钟成说紧盯殷刃,变魔术似的捏住黄粱。“黄粱,待会我把你扔出去,你立刻变大,拖住殷刃。”钟成说快速指示,“我去联系符行川。”问题难以解决,尽快取得支援是“最合理”的做法。黄粱视死如归地噗叽一声,整个儿变成黑色,不知道是不是在模拟捂眼。可是它等了许久,仍被钟成说牢牢捏在掌心。“不行。”钟成说将黄粱捏得变了形。“如果给不出更好的方案……”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是识安刻意为之。他与殷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参赛者,如果表现太糟糕,符行川绝对会重新评估殷刃的危险性和稳定情况。是的,“殷刃”的危险性。钟成说僵在原地,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思考的“艰难”源于何处。“我只习惯思考‘我’怎么全身而退……这是我第一次试图思考‘我们’。”长针上红线闪烁,煞气在狭窄的空间中来回奔涌。殷刃无神的红眸牢牢锁定钟成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钟成说把噗叽尖叫的黄粱塞回口袋。他的警棍在阴影中甩了个圈,边缘闪过晦暗的光。“殷刃,我会想出一个更合适的解法。”()。

    年终的凶人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