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和重逢

    “依依，快起床，mama带你去取个东西。”陆海依睁开眼睛，看见她妈在她正脸前上下蠕动的嘴唇。

    海市中心人声鼎沸，天气有三分阴冷，抬头看有点想要下雨的样子。再往下看，地上人头和蚂蚁似的涌动。

    她妈往旁边瞟了两眼，忽地朝她怀里塞了包东西，跨着大步离开了，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陆海依小跑跟上去追，有时候真的会恨，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多。所以才永远追不上想追的人。

    “妈！”她跪在地上大哭，想引来女人的注意。

    她还是没回头，女人瘦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一个人走回家，摇摇晃晃的，好像她的世界。从门口的花坛下摸索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手都在抖。一路上力气都在逐渐流失，强撑着走到客厅，给她爸爸打电话，“爸，mama不要我了。”

    她听不清她爸爸的声音，听筒里和两个小时前的海市街头一样热闹。

    小时候陆海依和她父亲一起短暂的生活过几年，但是他爸爸有自己的小孩，mama又是做人家情妇出身，所以她在陆家日子一直过的很透明。那时候她虽然年级小，很多东西到现在都快要忘记了。但始终记得，她上桌吃饭的时候得使劲的踮着脚，费尽力气才能够得上桌子。

    但是比她大一岁的哥哥就不同，他是由保姆又或是爸爸抱着吃饭的。

    记忆一直在褪色，只有刻在小孩眼睛里的东西变得色彩浓厚。

    她离开陆家前一年，陆子琛缠她缠的很紧，除了上厕所和睡觉，他要她陪他干一切事情。陆子琛喜欢游泳的时候，陆海依在旁边守着衣服，虽然不知道自己家里衣服有什么好守着的。

    陆子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命令她，“你不准下来，别弄脏了水，帮我看着衣服。”

    陆海依乖乖点头，“哦！”

    他不喜欢吃韭菜，但喜欢吃韭菜炒的鸡蛋，用温火加奶细炒，陆子琛吃掉鸡蛋，然后命令陆海依，“吃掉。”

    小女孩皱着眉头，想吐不敢吐的样子，睁大了眼睛迷茫的向四处求救。

    保姆在厨房里打扫，地上有吸尘器在横行霸道。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孩。

    她不想吃，可她不敢说，于是只好点点头，“哦！”

    陆子琛去上厕所，命令陆海依在门口等，“你在这里等我！”

    她站在门口等，小孩洗完的手有洗手液的香气，他拉过她的手，紧紧的捏住。

    “疼！”她唤。

    于是他放松一点，手依然紧紧牵着。

    有一次陆海依陪他打游戏的时候问陆子琛，“你mama呢？”

    陆子琛生气，小孩子的怒火也很凶恶，他探过身子，把她手里的游戏手柄一巴掌拍掉，“你出去！”

    陆海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愣在原地。

    他怒气冲冲的伸手推她，“你出去！”

    他以前和她吵架从来不会让她出去，她身边总有陆子琛，她害怕他，可是也离不开他。

    陆海依耍赖，趴在地上做八爪鱼。

    “不要我说第三次！”他站在她头顶上发号施令。

    女孩一动不动。男孩蹲下来发现她哭了，她说，“陆子琛，你别赶我走。”

    男孩蹲了好久，然后声音像打雷后的余震，还是没有发育的嗓音，稚嫩，清亮，“那你先起来。”

    “那你不能赶我走！”

    “你先起来。”

    女孩慢慢从地上起来。陆子琛毫不犹豫，一把把她从地上拖出了门。

    第二个月她mama来接她，站在发光的客厅里信誓旦旦的说要带她去过好日子。

    陆海依对面前的女人几乎没有记忆，她是如此的陌生。涂着陌生的红指甲，陌生的红嘴巴，在一片红彤彤的上下张合里，她说，“好呀。”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但她mama总归是没有错的。

    她和陆子琛还在冷战，彼此都不说话。陆子琛站在楼梯上，冷冷的问她，“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我家了。”

    陆海依看他身上的王子服，缓慢又认真的点头，“喔！”

    车开出陆家，她坐在后座上回头，住了三年的家门口空荡荡，没有人影。一条黄色的大狗在旁边趴着睡午觉，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打在二楼的玻璃上，折射到人的眼睛里。

    陆海依把头转回来，两只脚在沙发上摇来摇去，鞋子上的小水钻闪闪发亮，和玻璃上的反光一样晃的人眼睛痛。

    她mama坐在副驾驶，猩红的手指甲捏着一只手机，“王总你说什么呢，这我不是正忙嘛！我周五请您君天下喝酒呀！”

    陆海依掉眼泪，车才刚刚开出院子，她就开始想陆子琛了。

    是不是从今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尖叫着说好痛，真的好痛。

    小孩的记忆容易篡改。

    所以当十八岁的陆子琛站在她们家楼道里的时候，十七岁的陆海依揉了揉眼睛，他穿着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鞋子也是黑的，只是亮的可以照清楚女孩颤抖的手。

    陆海依盯着他的鞋子，怀疑眼前人不过是三千场里一个梦。

    十三年未见，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褪去了婴儿肥，圆圆的眼睛也拉长，眼尾上挑，漆黑的眉目里看不出喜恶，只有说话时候才觉得有点熟悉，亲密的语调，“好久不见啊，我的meimei。”

    陆海依向后退，他从上往下，慢悠悠的从楼梯上走下了一步，敌退我进，狩猎的姿态。

    他步步紧逼，“不去吗？”

    “那你哭什么呢？”

    夏夜月色浓厚，蝉鸣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像是要把人逼疯，

    陆海依伸手，摸到脸上一片冰凉。她摇头，头发碎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