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虽然池霁晓这个人看起来不太靠谱，可她的确说中了黎思源的心事，说中了那耿耿于怀难以偿还的恩情。

    其实很久之前，黎思源就已经试探着提过几次，结果每次刚一开口喻思赟就像是被点燃引线，瞬间就炸开，每每都让黎思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哄好。

    不过快要高三的喻思赟需要住校，这于黎思源而言是个天赐的机会，她与黎盛桉私下商量，只要周末住回家中就能掩藏一段时间。

    黎思源的工资在这个超一线大城市里实在显得捉襟见肘，即使申请了住房补贴也只能租上间还算新的十五平米小屋。

    她有她的私心，至少趴在窗口眺望的时候，能看见‘Twilight’的一个小小角落。

    酒吧还真是说关就关，黎思源没有想到经常趁着午休去蹭咖啡的自己，成了这几十天来唯一的常客。

    执勤的时候黎思源遇到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尤其是面前的这个，格外无厘头。

    黎思源紧抿着唇坐在审讯室的工作椅上，心已经飞到池霁晓那里，想着该如何在审完这件案子之后，礼貌吐槽今天的遭遇。

    “我再问你一遍，你在今天，也就是十月五日凌晨三点二十二分，暴力毁坏清溪东路的市政隔离护栏并搬离现场，是因为什么？”

    即使坐在审讯椅上，面前的人依旧晃个不停，脸红脖子粗，口中含糊不清地不停嘟囔，俨然一副醉酒的模样。

    “俺勒个娘嘞！青天大老爷！俺真的不知道！”中年男人突然情绪激动了一瞬，而后无力地瘫倒在铝合金小桌板上，发出声巨响；“俺昨天晚上真的在家里睡了一宿，俺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刚刚还说自己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又改口。

    黎思源蹙着眉头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盘算着血液酒精检测的报告应该也快出了。

    “首先，不要叫我青天大老爷；其次，我给你十分钟……不！十五分钟时间，你休息一下，然后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思源捏了捏眉心，合上摊在面前的笔记本；“你需不需要喝水？”

    男人摇摇头，状似好奇地打量着黎思源；“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嘞？”

    “我是女生，大叔。”黎思源强行挤出个和善的笑，实则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刚出审讯室，黎思源的脑袋便重重砸在软包墙面上，皮鞋在地上狠狠跺着。

    独自审了两个多小时，除了胡话，黎思源没有获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的双手紧紧扣着墙面，恨不得用嘴咬出个洞来。

    “然后呢？审出来了吗？”池霁晓看着仍然有些郁闷的黎思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审出来了啊，肯定审出来了……”黎思源把吃完的饭盒往桌上一丢，撇了撇嘴；“那人太紧张，酒是前天喝的，记错时间了。至于头晕…是情绪激动导致脑供血不足，导致他产生喝醉的感觉。”

    池霁晓摇摇头，将刚刚煮好的咖啡放到黎思源面前，随即又紧贴着她坐下。

    “那护栏……？”

    提起这个，黎思源捂着脸，百感交集；“之前有车撞护栏被他看见了，他觉得实在结实，准备回去改装成狗笼子，给他家那爱拆家的狗住。东西的残骸也已经在他店里的库房找到了，动手能力还怪强的……”

    “你每天处理的都是这些？”

    看着整个人都有些碎掉的黎思源，池霁晓哑然失笑。

    这样的黎思源看上去实在顺眼不少。

    “也不算吧……”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黎思源轻咳一声，抿了口咖啡；“这只是个例，还是有要紧事的。”

    比如那个让黎思源有些在意还没落网的毒贩。

    “对了！”黎思源突然想到什么，侧身面对池霁晓；“我长得很像男的？那大叔一口一口‘青天大老爷’地叫我……”

    池霁晓抚过黎思源的警号，又抬手把她的头发揉乱，咯咯笑着；“你？！你像只大型犬才对。”

    “切——”

    黎思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决定暂时沉默几分钟。

    不过刚才池霁晓笑起来的模样……怪好看的。

    她悄悄红了耳尖。

    “租的房子都收拾好了？你那叔叔见你搬出来也没说什么？”

    “嗯，都收拾好了，我东西一直挺少，花钱也不多，目前买过最贵的也只有我那台绿色的机车。”黎思源点头，左手悄悄探向池霁晓，勾住她的小拇指；“叔叔也一直对我挺好的，他尊重的我决定。”

    看着黎思源脸上的崇拜，池霁晓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你看谁都是好人呗？”

    “才不是……”黎思源将话咽了回去，她不敢说自己之前觉得池霁晓并不算个好人。

    “你那叔叔是个高职位条子吧？”池霁晓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混到高位哪来的一尘不染，你这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上升空间估计也就这样了。”

    黎思源握着池霁晓的肩，把她的身形扶正；“池霁晓女士，我只要穿一天警服，我都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责任。至于别的，无所谓。”

    “哈？无所谓？”这回，池霁晓是明目张胆地嘲笑了；“就算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准备孤独终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做小小民警攒下来的钱，够不够住个本地好一点的养老院单间。”

    如此直白而现实的话把黎思源噎得不轻，她看向池霁晓，突然生出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是池霁晓，哪怕只谈一场很短暂的恋爱……自己还会那么坚定选择孤生吗？

    “你在想什么？”池霁晓一手勾住黎思源的脖子，翻身跨坐到她的腿上，另一手缓缓滑向腰间；“警察的配枪啊～呵……”

    黎思源已经开始渐渐习惯池霁晓突袭般的亲密举动，这回也没有设防；待到反应过来时，池霁晓已经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配枪，抵上额头。

    警用枪套上总是会有个保护锁，能这么快就拔出来一定是练习过许多次的。

    可是池霁晓怎么会？

    “池霁晓！我现在可以依法逮捕你！”黎思源拧着眉，瞪着池霁晓；“放下！唔！……”

    池霁晓掐着她的脖子，直接把枪口塞到黎思源的嘴里。

    机油的味道混杂着火药，叫黎思源瞬间惊出身冷汗。要是被上了膛，自己就完了，池霁晓也完了。

    掐着脖子的手又收紧些许，池霁晓看着黎思源嘴角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突然笑了；“黎思源，不要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忘记选择正义。放弃……”

    眉心被印上灼热的吻。

    黎思源干咳着，不忘迅速从池霁晓手中夺下自己的配枪。

    “池霁晓！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你能碰的东西吗？！！”黎思源怒不可遏，简直想直接把她拷起来。

    池霁晓无所谓地耸耸肩；“前两天看的电影里，主角就是这么调情的。”

    “疯子！电影演的你还真做啊？！”黎思源收拾好自己的饭盒就想赶紧离开。

    “今晚陪我出去转转呗？你不来我就找别人咯～”

    池霁晓又一次软绵绵地歪靠在沙发上，这次，没有人去扶她。

    黎思源咬牙切齿地走出几步，很快又定在原地，摆了摆手；“我陪你！行了吧？！”

    不回头跟池霁晓讲话，是她最后的倔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