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又离开

    七月流火，这座沿海的城市却还没有摆脱夏天，热浪从地表涌现，笼罩在整座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夜晚的街道上人头搅拌着欲望攒动，奢侈品的巨幅广告把人衬托的那样渺小，珠宝闪烁的橱窗里充盈着美妙的迷梦，行人忍受着尚未散去的高温，目光里都是对欲望疲惫的渴求，咸湿的汗液在空气中蒸发，衣冠楚楚的人们试图用香水香膏掩盖住原始的体味，可惜不经意间的一个抬手，刺鼻浓郁的味道就会冲破工业香品那层薄薄的桎梏直入鼻腔，腥臭才是夏天最真实的感受。

    佳禾也不能免俗，她穿着纯色的体恤长裤奔走灯光和黑夜的交界处，及肩的头发被她扎起，脖颈上渗出细密的汗液，这是一个都市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性，仔细看她的脸还有未摆脱的学生稚气，这样的佳禾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鲜少有人会将她和酒吧会馆之类的场所联系起来，确实，几个月前还没从学校辍学的佳禾也很难想象自己现在的生活，但当她亲手在焚化炉内捡起外公的骨灰时，竟觉得一阵轻松，好像没有什么是特别值得眷恋的了，她终于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那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城市，做什么不重要，怎么生活也不重要，浪费自己的人生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或许骨子里我就是个废物吧”，佳禾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点开聊天框姜渔依旧没回自己的消息，天色愈晚，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她快走到城市中央那条快被遗忘的静谧街道时，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擦着路边飞驰而过，紧跟着后面一辆速度更快的黑色跑车疯狂的按着喇叭，又是老套的追逐游戏。佳禾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这种戏码的上演，起初她不理解这种疯狂的飙车行为，后来她从同事那儿得知，那些有钱人会通过飙车那种高速濒死的体验来获得性快感，这是个直接的理由，佳禾不禁想到，怪不得越穷的地方万艾可伟哥的销量更好，或许穷人早已被现实生活cao的疲软，得用药物才能获得正常的性体验，而富人们早已想出了更奢华的方式，佳禾并不知道两种方式获得的快感是否会有不同，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从后门走进会所之前，她用手擦了擦低落的汗珠，心想刚刚在出租屋的澡白洗了，以后省省事直接去店里洗，她不喜欢A市的这种气候，也不喜欢这种闷热黏腻的感觉，她的身体的每个细胞最适应的还是故乡温润的潮湿，记忆中即使在夏天也是含蓄的，而在这里，一切就像海浪一样来的迅猛，浪头打下，不辨生死，这就是A市——佳禾为了逃离过去而给自己找的巨大掩体，在这儿她是谁不重要，没有人会关注到她，做一只黑暗里蠕动的蛆虫，是她多年来内心隐秘渴望的自由。

    佳禾和碰见的同事打了招呼，在打卡机上签了到就一头扎进了浴室，在蓬头下快速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当她穿好黑色的工作服站在巨大的洗手台前吹着头发的时候，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竟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脸上的婴儿肥开始消散？面前的似乎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她用手掂了掂自己的胸，忽然的一道调侃的声音：“别摸了，自己摸是摸不大的”，紧接着姜渔走到了镜子旁边，佳禾擦着头发问到：“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姜渔面对着佳禾斜靠在洗手台上，从中古李维斯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了电子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侧头吐出烟圈，空气里顿时充盈着荔枝的甜腻味，姜渔伸出手捏了捏佳禾的胸，不满意的咂咂嘴，笑着说：“我都来了好一会了，走廊上抽烟有警报器，还是这儿最安全。”佳禾没有躲开姜渔，对着镜子把吹干的头发扎好，眼睛撇到了姜渔脖颈右侧一小块暧昧的红色，她用眼神示意姜渔问到：“昨晚挺疯啊。”姜渔转过身把头凑到镜子检查着自己的红痕，愤怒的骂了句：“shit，那个洋鬼子和狗一样喜欢啃人。”佳禾递过去粉饼，：“你不是就喜欢这款吗，青春鸟大的小洋狗，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高兴的不行，瞧瞧！你这脸一夜回春”，姜渔用粉饼遮住欢娱的痕迹，颇为得意的说到：“那是，洋人的花期就那么短，我这叫掐尖懂不懂，也算是时隔多年重新掌握八国联军的命根子了！”佳禾已经习惯了姜渔夸张的说话习惯，她想从姜渔的手中拿回粉饼，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化妆品，姜渔皱皱眉，挡住了佳禾的手，拿起粉饼，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佳禾：“这不会是那天Alisa在包厢捡到顺手给你的吧，你真的居然还在用”，佳禾从她手中抢过粉饼放进了自己手提袋里：“这不是挺好用的吗，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我就去买个新的，行了不。”姜渔摇摇头，看了看手机，有些懊恼的说：“干，你昨晚给我发消息了，没看到，那狗把我的手机关机了。”佳禾收拾好准备出门上工了，“我知道你忙就没给你发了，上次那个活怎么说，我最近需要钱。”姜渔和她一起准备离开浴室，她凑到佳禾的耳边神秘的说，：“今晚我就带你赚一笔。”佳禾疑惑的看着她，：“现在可是上班时间，怎么你打算把我卖了，我可不值钱了。”姜渔拍了一下佳禾的屁股：“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我去帮你和杰哥说一声，今晚上，带你出！外！勤！”，佳禾跟上姜渔的步伐，：“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姜渔翻了个白眼：“你这智商，我都不知道嘉姐怎么把你招进来的，人人都知道的，还有什么油水可捞。”说完一把将佳禾拽入了走廊拐弯处的监控死角，她的嘴唇几乎就要贴上佳禾的耳朵：“今晚，顶头boss要举办一个私人party，在云霆庄园，把咱们这最好的调酒师叫过去了。”佳禾稍微拉开了点距离，“调酒师？”“就是菲菲，那个漂亮的小零，我和他关系很好，他告诉我却几个人去当搬运工，不仅有三倍的工资，阔哥阔姐喝嗨了，你嘴巴甜点，多少钱赚不到！”佳禾终于松了口气，两个人朝杰哥——小南国会馆的晚班经理——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碰见的服务员长相都颇好，姜渔热情的和她们打着招呼，佳禾小声嘀咕着：“都长得这么好了，还要和我一样在这端茶倒水累的半死。”姜渔瞥了她一眼：“小姐，吃点好的吧，人间只是暂时端茶倒水，很快就会up　level了，只有你这种没追求的才会天天端茶倒水，你要真想睡男人，我让我家洋狗给你找一个包你满意。”佳禾笑着不置可否，两人进了杰哥的办公室，有姜渔在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佳禾顺利得到了捞外快的机会。

    会馆后门停着的那辆黑色面包上，菲菲焦急的在车门旁给姜渔发着消息，看到姜渔和佳禾出现在后门他迅速把两人推上了车，等到车开始行驶他才松了口气，坐在座位上不停的给自己扇着风：“两位大小姐，你们再不来我都要找人去抬你们了，再去晚点，那位生了气，别说外快了，咱们连工作都得丢。”姜渔谄媚的笑着：“菲菲，别气了，咱们这不是赶上了吗，下周我叫几个弟弟陪你一块喝酒。”菲菲听闻气消了一半，叮嘱了两人许多注意事项，佳禾在旁边不住点头，活像个狗腿子。谈话间她有些好奇小南国背后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严肃或者轻佻？纤瘦或是臃肿？她在脑子里试图勾勒出这个人的形象却只是徒劳，佳禾对小南国有着不一样的情感，这是她来到A市的第一份工作，虽然这种想法很可笑，但她对这却有家一般的依赖，爱屋及乌的她想要知道是谁在掌控这个地方，在竞争如此激烈的A市，把小南国管理的井井有条，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想到这她又自嘲的摇摇头：“把工作的地方当成家？怪不得他们骂我缺爱，还真是一针见血。”在佳禾胡思乱想的时刻，菲菲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佳禾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保持专注，恍惚之中，佳禾仿佛又感受到了记忆里那个人用冰凉双手掐住自己的窒息感，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还好还好都已经过去了，酒在后备箱里发出微微摇晃的声音，车子在黑夜中向神秘的庄园驶去，A市夜的高潮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