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 Odd W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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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赶在宿舍的同僚察觉到他的存在前,从诸伏高明身上嗅到了熟悉气味的犬井户缔落荒而逃了。 天下之大,在于随处可去,而天下之狭小,在于无处可去。 他像个失业又不敢告诉妻子的社畜,在长野到东京下车后的车站坐了一天,难得的放空头脑,什么都没想。 他一向过一天算一天,从来不考虑未来,这其中最大的原因…… 是害怕,是恐惧。俭入奢易,奢入俭难。 唯有不去思考,逃避般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才能从这样如同走钢丝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一切的不安感中拯救自己。 他对诸伏景光究竟是什么心情?在听见他固执的追问后,心里闪过的是可耻的窃喜吗?担忧着降谷零和诸伏高明的看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友关系,还是更隐晦的另一层? 什么都不去想就好了。 在这样怯懦的思想驱动下,他罕见而生疏地去便利店买了罐啤酒——期间还尴尬地翻找钱包,出示了一次证件以证明自己到达了饮酒年龄——最后在路边找了个无人的长椅坐下。 “啪嗒。” 握着冰冷的易拉罐,他起开拉环,在起泡的声音中皱着眉嗅了嗅里面冰冷的液体。翻涌的细小白色泡沫下,是独特的酵母气息和奇妙的果甜味。 果甜味过于甜腻不说,香气闻起来也很奇怪,发酵的气味又格外刺鼻……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但偶尔,也要尝试一下以往绝对不会做的事。 -24- 降谷零从车站捡了只醉得一塌糊涂的猫回来。 还顺带帮忙清理了一地的易拉罐。 -25- “我去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完全醉倒了。”金发青年毫不避讳地当着幼驯染的面脱了乱得一塌糊涂的上衣,金发和布满细汗的蜜色肌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在他醉了倒是很安静,不像那些醉鬼……” 他一边说着像是抱怨的话,一边就着赤裸着上身的模样拿了蜂蜜去厨房,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不耐而嫌弃,一连串动作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连刚刚烧开的水都被兑出了合适的温度:“真是的,哪有自顾自在车站喝醉了的警察啊?” “比起警察形象,我更担心别的。”诸伏景光提了条温水泡过的毛巾来,仔仔细细地给睡过去的犬井户缔擦了擦脸,目光忍不住在他凌乱的衣服上徘徊,面色复杂,“Zero,你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吗?” “什么?不是啊。”金发青年反应了一下,旋即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碎。他炸着毛,急匆匆地冲出厨房为犬井户缔的清白辩解,“是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弄的而已!这家伙醉是醉了,但还是Taxi不肯上,地铁不肯进。只肯走路就算了,连路过一个路灯都有站着看半天不想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几乎是拽着他回来的——” 似乎是被他不自觉放大的声音吵到,犬井户缔在沙发上来回转身摸索,意识到没被子也没枕头后,皱着脸委委屈屈地缩成了一团。 物理意义上的一团。 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的猫科,他的柔韧性比那些自小习武练舞的人还要好,轻轻松松地便抱住了自己的腿,把脸埋进腿间还不算,手臂也挡在耳朵上。 两个人屏着气安静下来,直到犬井户缔似乎是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不再动弹后,才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放轻声音交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Hiro?”降谷零端着那杯蜂蜜水走过来,也跟着诸伏景光半蹲下身,低声询问。 “我也这么问过自己。”诸伏景光垂着眼帘,拨开犬井户缔脸上的发丝,“答案是,我什么都没想。” “那个时候,感觉再不说的话会非常后悔,所以我就说了。” “你不是那种直觉派吧。”降谷零打量着幼驯染,“总得有点别的诱因。” 降谷零确实很了解诸伏景光,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Zero,马上就要毕业了,你真的不打算考职业组吗?” 似乎是随口询问,又似乎是在暗示什么,诸伏景光避开他的视线,直到托着犬井户缔的下巴,轻声哄着醉猫把蜂蜜水全都喂进去都没有再回头。 “……不,已经说好了和你一起的。” 毕业,地方公务员考试,入校入职,培训毕业,交番实习——如果一切顺利,这将是他们今年的时间表。 于是降谷零在沉默中明白了诸伏景光的意思。 让诸伏景光察觉到威胁感、从而贸贸然在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再次出手——他终于想明白今年二月那次了——的原因,不是其他,正是时间。 闲暇又紧凑的大学即将结束,即将开始的是九个月的警校培训,而紧接着的是必然会忙碌的实习…… 金发青年敛着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手臂搭上膝盖,整个人坐下向后靠住茶几,语气莫名:“……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只是喜欢上了同样的人的话,不用、其实也没有立场说抱歉,因为这里只有两个迟钝过头的笨蛋;那么,降谷零说抱歉的原因是……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旋即意识到幼驯染的言下之意。 在同伴已经开始追求的情况下加入,那倒是确实需要说抱歉了。 “……因为我的缘故,Zero放弃了职业组的话,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只是职业组而已——我又不打算去警察厅。” “嗯……不过,还是谢谢。”诸伏景光弯起眼睛,“我这么任性地想要从一线开始干起,你竟然也跟着一起来啊。” “……那是当然的吧。”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而开始确立这个职业志向的啊? 降谷零抿着唇板起脸看了他一会,似乎想表现出有些生气的模样。 诸伏景光当然不会被他色厉内荏的表现所骗到,脸上仍然是温柔的微笑:“说起来,以前就觉得了,Zero,我们的眼光很一致啊。” 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说反话。 对视片刻后,降谷零心里某块石头终于踏实地落地,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可没这么觉得,我的眼光比你好多了。” “哦?但我觉得,我总比某个至今为止还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来得好啊。” “你还真敢说啊。”降谷零哼笑一声,“我比你晚了四年,可现在只比你晚了10个月。” 四年…… 啊,是说他先认识KIKI四年?可那个时候两个人才多大! 诸伏景光瞪大了一点眼睛:“Zero,我可没有那么变态……!” 降谷零不为所动:“所以我说我的眼光比你好多了。” 诸伏景光沉思片刻,诸伏景光大惊失色:“难道你说四年是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才七岁啊、七岁! 降谷零挠了挠脸颊,装着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红起来的不是自己的脸一样:“没办法,那个时候的KIKI……” 和现在沉稳果决的帅气不同,是另一种生机勃勃,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野性的帅气。 “明明是我先出的手。”诸伏景光眼神哀怨,“Zero却只看见了KIKI?” “喂喂,不要趁机胡言乱语啊。”降谷零瞪他,“我可是帮你打了不少架的。” -26- 他们轻声争执起来的时候,原本应该睡得不省人事的人睁开半只眼睛,满脸的愤愤不平,感觉自己就不该相信南方日鹤——喝了那么多比药还难喝的玩意,结果这个主动权不还是没甩出去吗? 真是的,说什么把自己灌醉然后给机会出去,这不是完全没用嘛…… 还是得再想点别的办法。 另外之前拜托猫咪们去找的魔女小姐,也应该快有消息了才对,到时候还得去看看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事。 真是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会被诅咒?如果不是公安那群杂碎确实讨厌,真想揍她一顿丢过去,现在的话只能揍一顿罢休…… 他合上眼睛思索着,脑中的念头纷乱不休,每一件事都好像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而在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争执声中,他竟然真的慢慢睡了过去。 -27-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 -28- “太明显了。”黑毛大猫猫叹气,“KIKI真的是……” “他绝对没见过别人真的喝醉酒的样子。”降谷零吐槽道,“都已经工作这么久了,结果这家伙根本是连同事聚会都没去过啊。” “哪有人会因为喝了三度的果酒而醉的?连喝十二罐也不行啊。” “……连酒都选错了?唉,我是觉得虽然喝醉了之后什么反应的人都有,但哪有人喝醉酒了尾巴还那么灵活……”诸伏景光捂住额角,感觉刚刚竭尽全力无视掉那条晃个不停的尾巴就已经用上了他这辈子最高明的演技,“听到感兴趣的就顿住,不感兴趣地就慢慢悠悠地晃,说慢了还要催。” 降谷零“嘶”了一声,斜眼看他:“……我都差点忘记你还不正常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诸伏景光如同以往一样,只是困惑又没好气地瞪了自己的狗咪幼驯染一眼,犹豫片刻,眼角上挑的猫眼里闪过一丝踌躇,“Zero,接下来要怎么办?” KIKI故意把自己灌醉,又装得醺醉回家,肯定是有目的的。 他装作没看见,除了有点不知道告白后怎么面对狼狈逃走的心上人外,未尝没有因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干脆顺着他演的原因。 “什么怎么办?”降谷零压低声音,直起身体摆弄了一下犬井户缔的耳朵,颇为坏心眼地看着他躲避似地翻了个身,从面对着沙发到几乎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在这,我倒是有很多想法,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诸伏景光摸摸下巴,身后的尾巴不明显地摆了摆,承认的时候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颇有种面对送上来的美食,却因为没附赠餐具想要吃就不得不上手,结果刚好旁边有人在盯着看,拉不下这个面子,只能看着美食悠悠哉哉地撤走…… ……果然还是顺着他的心意来比较好吧,毕竟是他自己故意送上来的。 “要不要给他洗个澡?”诸伏景光移开目光,假装说话的不是自己,“浑身酒气,睡觉也不太舒服吧。” 我刚刚才说了是三度的果酒,哪里有什么酒气,果香味倒是很浓。 “……那个倒是……但万一理解错他的意思怎么办?”降谷零干咽了口唾沫,“我觉得KIKI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 诸伏景光沉吟一瞬,欣然认同了他的看法:“说的也是,那我先把道歉礼拿出来吧。” 降谷零猛地抬头看他:?! -29- 犬井户缔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脑子还没开始运转,只是颇为迷茫地看着天花板上色温在3000K到4500K之内的暖色灯光。 他似乎是在浴室的浴缸里,脖子后面被人贴心地垫了东西,仰躺着半舒展地躺在温水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指尖、胸膛、小腹到小腿、大腿,都有一种被温柔擦拭过的感觉,让人舒适的热意遍布每一寸肌肤。 头发倒是湿漉漉的有些沉重,但那种刚刚洗过头的清爽感觉完全抵消了负面心情。 唔……好舒服。 他眯上眼睛,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再睡一会吧。 耳边琐碎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犬井户缔听清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大脑却懒惰地不想费力去理解哪怕一个标点符号,于是他顺从地略过了这些言语之间的含义,只是将它们作为一种白噪音来助眠。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喜好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在小的时候,他最为讨厌这种人类社会里的声音,无论是插电电器里微弱的电流,还是会发出巨量噪音的电视都是他抵制的对象;但随着越长越大,他反而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嘈杂的人声。 是谁在交流都没关系,是电视里的声音还是真实的人也没关系,他喜欢听着这种代表日常的让人安心的声音、一刻也不要间断最好。 -30- 最开始,是试探性的拥抱。 刚刚从温水里离开的身躯柔软而温热,肌肤光滑而富有自然光泽。俯身拥抱的时候,虽然无法给予回应,却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黑发青年闭着眼睛,侧贴在温热而光裸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同时也属于自己的心跳。 他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个自大又狂妄的想法。 倘若不为我、你的心脏要为谁而跳动? 谁都可以说不爱我,唯独你不可以。 谁都可以说不爱你,唯独我不可以。 青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接着才抽身离开。 仍然安然地睡着的青年没有一点反应。 已经是一月初,房间里早早就打上了暖气,因此尽管是赤裸着身躯躺在柔软的棉被上,也不会感到什么冷意。 降谷零犹疑着脱了上衣,从另一侧膝行着上了床。但等他紧紧地贴近闭着眼睛的青年,看着青年缱绻恬静的睡颜,弯下腰打算去亲吻他的脸颊时仍然感到了一丝荒唐——他停下动作,保持着撑着手臂的姿势抿了抿唇。 ……真的要这么做? 景、最近好像有点奇怪。不是那种因为妄想症而带来的奇怪,而是另一种……因为妄想症而发觉了什么,如鲠在喉的紧迫感。 一件有些反直觉的事。 不同于外表的好脾气,在两个人之间,性格似乎更温和的诸伏景光一直是那个做事更果决的人。 ……但这也不能解决为什么他这么快就扒掉了KIKI的裤子! 好不容易才压下羞窘感,降谷零还没来得及平静下心情,就堪称是瞳孔地震地看着诸伏景光行云流水地脱了他给犬井户缔套上还没五分钟的裤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诸伏景光一边带着些困惑揉了揉那个不太符合猫科动物尺寸的器官,一边抬起眼睛看过来,表情微妙地笑了一下:“其实看见KIKI假装喝醉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了。” “他知不知道喝醉了之后是没办法勃起的呢……?” “……我觉得他大概会牢牢地把另一件事刻在心里。”降谷零满脸的欲言又止,“比如千万不要在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面前喝醉睡觉,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 ……怎么说的像是要被……等等。 刚刚其实只是后知后觉想到KIKI和零一样是裸睡派,所以顺手帮他脱掉衣服,再顺手占了个便宜的诸伏景光:? 他的动作一顿,手忍不住颤了颤,终于意识到和幼驯染之间的交流出现了些问题。 在某种死寂中,黑发青年满脸空白地看向语出惊人的金发青年,而在带着窘迫对视了片刻后,降谷零似乎明白了他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脸上的神情也逐渐空白。 两个人开始拼命使眼色。 诸伏景光:我完全没有本垒的意思……! 降谷零:……。 诸伏景光正气凛然: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现在这么干的话完全是rape不是吗! 降谷零:……。 诸伏景光有理有据:而且你也看得到吧,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的! 降谷零开始目移。 诸伏景光深呼吸:真是让人没想到,原来你才是最rou食系的那个,Zero。 降谷零不言不语,垂着头跪坐在一边,头上的耳朵垂下不说,金毛也变得焉哒哒的,整个人看上去莫名萧瑟。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吐出了最后的心声:“……你就没有觉得起步就是三人行的话是不是太……” 一上来就是这么高难度的展开,零竟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总、总感觉,突然见到了幼驯染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