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南河你】星梦
你趁着假期留校，给自己找了个邮轮上的志愿者工作，说是救生员，但真出了什么事你只要汇报一声，主要是可以顺便旅行几日。 几天后，你如约来到工作地点，远远地看见了船身醒目的白色字母，SIRIUS。 这名字不错，你心里想着，跟着大部队登上邮轮。因为是志愿者，你们算是比较早上船的一部分人，再就是租了摊位做生意的摊主，你在实习培训的时候有看见他们登船。 培训的过程实在有些乏味，况且你也学习过急救知识，便悄悄分神去看那些摊主。你的目光游移在人群中，好像和一个中长发男人对视了一眼，这让你下意识躲闪开视线。 你注意到对方，实在是因为对方个子太高，在熙熙攘攘的人中算是鹤立鸡群，手上还拿着一些画具，是给人画速写像的吗？ 你一向对这些手工艺品感兴趣，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熟悉完流程后，你看了眼群里的时间表，发现自己基本被安排在了晚上的时间段，反正你平时也会熬夜到很晚，也就没放在心上。 你得知自己可以在其他时间自由活动，便开始在甲板上晃悠着四处张望，在此之前你只在电影里面看过邮轮的相关画面，虽说这艘不比电影中的大，但你觉得这一趟还挺值。 你看见不远处有小丑在给一家人拍游客照，那家人的女儿却显得格格不入，直到小丑出声提醒，那对父母才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一般，把她拉过来当了个……背景板。 你心中有些不悦，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再去看那边，那个穿红卫衣的小女孩已经一个人走了。 你叹了口气，抬头望见灰蒙蒙的天已经聚集了几团乌云，今晚怕是有一场大雨。 你闲逛到邮轮里的步行街，摊位占满了小路的两侧，导致通行空间比较狭窄。你极力去避免与人磕碰，才得以在人流中穿梭，并有闲心去看一些感兴趣的摊位。 前面传来碰撞和物体落地的声音，你抬头看了一眼，好像看见了刚才的小女孩，正在和小丑说着什么。 你想上前去看看，但正巧前面有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你抬了抬手后又放下，最后还是默默跟在后方，等快到了刚才出事的摊位时，已经找不到那个小女孩了。 算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自己本来就被吵嚷的人群搅得脑子有点晕，索性放弃了思考。 “这位客人，要不要来看看绘本？很便宜的，只要168！这一本有轻微磨损，给您打个七五折，只收126，怎么样，看看吗？” 明朗的声音传入你的鼓膜，倒是短暂驱逐了那些烦躁，你转头去看，对上了一张小丑脸。 “我可以看一下吗？”你感觉自己的声音被嘈杂的叫卖声吞没，刚想重复一遍，对方却将手中的书递给了你。 “当然可以，别弄坏了就成。” 你试着翻看了几页，是很有意思的小漫画，但真说起来这个价格对你而言有些偏贵了。你心下有些纠结，手中翻到扉页，右下角有两个字和一张画风清奇的人脸。 “南河。”你轻轻念出文字，这是作者的名字吗？ 你忽然想到之前拍照时那个女孩的父母对她的称呼。当时听着有些怪异，现在看来，天狼星、参宿、南河，这些都是星宿的名称，它们交织在一起，仿佛命运的丝线，你心中没来由的浮现出浅浅的不安。 南河这边把绘本交出去，本来还有些担心你会不会把书本再弄皱了，但见你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翻起每一页的动作都很小心，便就放下心去招揽其他顾客。 不多时，南河突然听到你在喊他的名字，也没想太多地应了声。 “哎，什么事客人？” 你的思绪被打断，疑惑地看向突然发声的小丑，对方也好像只是下意识地应了，刚刚反应过来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脸上似是出现了一丝赧然。 “你是作者？” “嗐，我这是……画着玩的，客人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看看别的东西，我这也有魔术道具，小摆件什么的……” 南河挠了挠颈侧，像是有些尴尬似的，但下一秒他又开始热情介绍店里的其他东西，你顺着他的手看向店铺，倒也发现了不少感兴趣的玩意。 “没有没有，设计很有趣，我还挺喜欢的。”原创的作品很合你的喜好，更何况创作者就站在你面前。 在你之前南河并没有推销出去多少绘本，先前的顾客也多是买完就走，像你这样愿意停下来仔细去看，认可他的作品的客人还是他上船以来碰见的第一个，南河感觉心中某处好像亮了一下。 最后你还是没禁住诱惑，买下了绘本和几个小挂饰，接过包装好的购物袋，在对方“感谢支持”和“欢迎下次光临”的客套话中准备离开。但你还没迈出一步，便眼尖地脚下一顿——你看见有画具被放在店铺的角落。 啊，好像是那个人。你把面前的小丑与刚上船时看见的男人对上了号。 “你帮人画速写像吗？” “画的，不过我今天都要在这里摆摊，这项业务客人您可能要等到明天。” “我到时候怎么联系你，加个微信吗？” 滴。手机交叠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当晚如你所料下起了大雨，阴沉沉的云压得极低，几乎要和汹涌的海融为一体。你低头去看雨点，它们用力撞击着甲板，溅起的水花混合交融成另一片海。 你即便穿着雨衣躲在能遮雨的地方，裤脚还是被打湿了一片，湿漉漉地黏在小腿上，雨水带来的水汽也让你呼吸不畅。有些闷，你这样想着，打开了手机。 你在南河的对话框输入几句话，犹豫许久还是点下发送键。具体内容不过是问了下今天天气会不会影响到他明天出摊。 发出去之后你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蠢，室外天气怎么影响室内。简单剖析了下自己的内心，你发觉自己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黑夜罢了。你长按消息，却没有什么撤回的心思。 对方的消息很快发过来，内容格式都像极了你应付长辈时的客套。你扯了扯嘴角，心想着自己没事问别人工作方面的事做什么，便在后面的对话中有意识地把话题往别的方向扯。 可能是晚上出来逛街的人不是很多，又或者是南河摊位的生意确实是不怎么好，他回你消息的速度飞快。你本来以为自己会把天聊死，但好在南河确实是个会找话题的人，一来二去你们便熟络起来，到最后你们发送信息的时间相隔几乎没有超过5分钟。 对比你来说，南河的生活过得可谓是波澜起伏。言语间不经意被对方的话逗乐外，你也从南河透露的信息中拼凑出他的经历。 高考落榜的美术生，自己在外打拼，正在努力还贷款……听着倒是惨兮兮的，但是你想起之前看过的绘本，只觉得南河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闪闪发光。 手机振动了下，你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屏幕上。 「小孩，我收摊了，这雨挺大的，你志愿者工作结束了也早点回去。」 你正在思考南河比你大几岁就叫你小孩，下一秒手机连着振动了好几下，你低头去看，一时恍惚得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有人落水了，南河……该说他是聪明还是傻，知道在跳海救人之前通知你一声？ 你感觉自己的手有点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迅速拨打完求救电话。 你吸入几口海上咸湿的空气，害怕让你的肾上腺素激升，下一刻你冲入暴雨中，你记得培训中救生圈的位置，便一秒也不敢耽搁地跑过去，甲板太滑，等你到了地方的时候差点隔着栏杆把自己甩下去。 肋骨被栏杆硌得生疼，你用力眨眨眼看去，两人堪堪悬在儿童用的小黄鸭游泳圈上，幸好没有漂得太远，你拿出曾经体育课投铅球的劲把救生圈抛了出去。 橙白的救生圈在黑夜里格外显眼，像是两束希望的火苗。南河顶着暴雨努力睁开眼睛，之前为了救参宿他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靠近救生圈的动作就有些勉强。 但是要坚持住啊……南河带着参宿往前划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答应你的速写，他不想食言。终于，南河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坚实的固体。 这样恶劣的天气，你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明明救援队很快就来了，你却只感觉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南河！” 你的声音几乎被海上的风浪和暴雨淹没，耳边全是雨点炸开的响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南河用胳膊肘撑着救生圈，顺带着帮参宿扶稳，他觉得自己的伤口被海水泡过后格外疼，也好在有这些疼痛帮他提起精神，他才没有把大海当做床，和世界说晚安。 南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下一秒他听见暴雨中传来了你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像当时在闹市一样精确地捕捉到，并看向了你。 你看见南河在看往自己的方向，他脸上的小丑妆被雨水或是海水洗刷掉部分，导致此刻他脸上露出的笑过于夸张了。 “南河！坚持住！” 你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帮助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几乎耗尽腹腔中的空气。你喊得太急了，吸气时便被雨水呛得咳嗽了起来，透过水雾看见的世界一片模糊，你有些发抖，恍惚间看见巨大的水龙卷连接了天空和海面，绚烂的色彩在深海的暗潮下铺开。 直到救援队的暖黄灯火照亮了这一小片黑暗，二人被拉进温暖的现实。你看见南河半死不活地被救上来，心中抽痛了下——很奇怪，明明你在今天之前都与他素不相识。 好在二人刚落水不久，救援来得也还算及时。只是南河的伤口被海水泡了一段时间，还得进一步治疗处理，防止恶化。 也许是在雨里淋了许久的缘故，当晚你发了低烧，你的意识昏昏沉沉，最终沉没于星河下。 你一发烧就爱做怪梦，这回出现在你梦境中的是南河。 海面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涛，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你和南河坐在天狼星号的甲板上，他没有再穿小丑的衣服，脸上却还画着彩绘。地上零乱地散落着一些画具，加上极富有个人风格的图画，整个甲板都好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涂鸦板。 南河在画着些什么，你凑过去，看见有瑰丽的色彩从他的笔尖涌出，以粒子的形态填满了整张画纸，那张纸太小了，于是它们溢出到地面上。那些涂鸦也同样被揉碎成粒子，一起被无形的气流牵引着向上飞去，形成一个个细小的龙卷。 你隔着色彩组成的帷幕对上南河的眼睛，你看见他又露出了那个你熟悉的笑，然后示意你往上看。 墨蓝色的画布铺展开来，微粒被挟卷入夜空，你看见巨大的星球带着那些涌动的粒子在夜空里旋转，一刻不停地流动，让你想到梵高的《星空》。 你睁开眼时脸上的热度已经褪去了，天还没亮，你隔着船舱的玻璃看着干净的夜空，上面有星星在闪烁。 过了几天你去探望南河，听医生说他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伤口感染让他高烧了几日，你到病房的时候他正靠在床上打点滴。 你还是第一次清楚看见南河真正的样子，他的相貌很普通，是那种除去个子之外你都不会在大街上多看一眼的类型。但此刻他看过来，你的心脏却没来由的猛跳了两下。 “你还记得我吗？”你率先开了口，手指有些不安地搅在一起。 “哪能不记得啊，我跟你说，得亏你是志愿者，不然我还不知道找谁去。”南河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边比划着边说，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伤口，他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下，“我在那海里啊，就看见一姑娘冲我拼命地喊。你那么怕干什么，生怕我没了？” “我吓死了，第一次碰见这场面，再说你怎么就跳下去了，还带着伤，我不是很快就到了。” “这不是，我五好青年救人心切嘛。”南河的脸上露出少许窘迫，不自在地抓挠着头发，“哎，你别光站着，我这床脚还有位置，你坐。” 你坐下来看南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在手机上还能不间断地聊几个来回，现在却尴尬得就跟网友见面一样。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呢，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怎么，难道是被我的个人魅力迷住了？” 南河想像往常一样打趣，这话刚说出口他自己又觉得喉头有些干涩，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确实是有点。被戳破了些小心思的你感觉面上有些发热，半晌没得到你回应的南河神情也有点古怪起来。你和他对视一眼后飞速躲闪开，看向窗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天把志愿者工作辞了，在帮你照看你那摊子。” “那多不好意思啊，你这还算我半个客人呢。” “我不是白帮忙啊，你给我开个实习证明就行。”这话你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赶忙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的话……” “行啊，回头我了解下流程。还有你那速写，等我好了就免费帮你画一张，你想要什么风格的都行。” 你与南河同时开口，最终还是他的声音占了上风，你不禁转过头，发现他也正好在看你。你笑着对他道了声谢，这回反而是他先躲开视线了，窗外有阳光照进来，将他的眼睛染成浅色，让你一时有些愣怔。 南河他，侧脸好像比正脸好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你感觉脸上刚降下去的热度又重新升起。 你摇摇头，清除了一下脑海中的杂念，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 “南河，我先走啦。” 简单地告别后，你离开了病房。阳光把房间照得暖烘烘的，南河透过窗户看向你，看见你的身影在太阳下镀了一层浅色的光。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