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恍惚

    一如既往地加了班，等林以祺到医院时，林亦行已经把晚餐都吃了。

    饭菜是林知深特意让保姆做好，又让司机去取来的。

    两人都没想到她加了班还会过来，自然也没准备她那份。

    “没事，我坐会儿就走，待会儿出去吃。”

    “叫个外卖。”林知深自然地拿出手机，触上她的目光又忽然愣住。

    两人的关系，一直都还很微妙。甚至已经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低下头，继续问：“吃什么？”

    林以祺语气淡淡：“随便。”

    他了解她的口味，没挑多久就下了单。

    林以祺确实是准备过来看一眼就走的。没提前问，也不知道林知深在这儿。

    现在叫了外卖，反倒必须多留会儿了。她倒无所谓，但氛围明显很尴尬。

    当然，就算她不来，光是兄弟俩之间，也一直很微妙，好像只是碍于那层血缘关系在尽着义务，否则连话也说不上。

    把凳子挪到墙边，往背后一靠，她打开手机就开始办公。

    收到聂钦发来的消息，她只随手回两句，根据回复频率判断出她应该在忙，他便不再打扰。

    全程都很专注，连头都没抬一下。的确是很忙，但也确实没话和他说。

    林亦行苦笑着在心里叹息一声，刚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就又撞上林知深的视线。

    刚才，他也在看她。

    同时盯着，同时叹气，又同时收回视线，撞到一起。

    好像彼此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思，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各自垂下头沉默良久，不知不觉间，视线就又都落回那一处。

    林以祺依旧划弄着手机，太过专注，什么都没感觉到。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看她时而扬起唇角，时而蹙眉，甚至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直到护士的声音传来：“九十七床怎么不按铃？”

    三人这才发现，林亦行的输液瓶早空了，血已经回流了一大段。

    护士换上新的那瓶，帮他排着输液管里的空气：“家属多注意点，这是最后一瓶了。”

    兄弟俩都没吱声，还是林以祺跟护士道的谢。

    外卖送到，林知深出去拿，结果一转身就拎着一大袋进来。

    林以祺说的“随便”，其实就是一碗粥或者一份面之类的，而林知深给她点了好些个清淡又营养的菜，荤素搭配，还有粥和甜品，全是她平时爱吃的。

    “你俩吃吗？”

    见两人都摇头，她默默坐到一边自己吃起来。

    手机往旁边一放，连吃饭都雷厉风行。

    兄弟俩就这么看着她。

    其实这样的她，他们早已不陌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

    甚至可以说，她从病床上醒过来那天起，就已经是这样的了。

    和从前大相径庭，几乎看不到任何相似的地方。

    只是这一刻，两人又都同时想起了从前的她。

    那个爱笑爱闹爱撒娇，会哭鼻子也会耍性子的小女生林以祺。

    一个已经永远消失，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的人。

    嘴里刚放进去最后一口菜，林以祺就麻利地收拾起餐盒来，一抬头才发现，兄弟俩正呆呆看着她。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两人是真像，此刻就连眼神都仿佛一模一样。

    抬头瞥了眼门口，确认没人，她缓缓道：“二叔让我转告你们，他对你们这半年的表现很失望。”

    她甚至也没掩饰自己的野心和二叔的暗示：“如果你们不行，清辉以后会由我来接管。”

    林知深没什么反应，她的野心，他早就知道了，只要她想要，他便不可能跟她抢。

    林亦行淡淡笑了下：“好。”

    “还有。”林以祺定定看着他们，“他知道，我和你们。”

    这一次，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林知深还稍微镇定些，只是愕然了一下，林亦行却脸色煞白，愣了好半天。

    林以祺起身：“我先走了。”

    剩下的饭菜太多，她收得随意，最后装了两袋。

    看她一手拎包，一手去取两个袋子又半天没抓住，林知深直接伸手接过去，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林亦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两人，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大号垃圾桶在拐角处，需要经过一段走廊，兄妹俩就这么并肩走着，谁也没开口。

    渐渐的，林以祺步伐正常，林知深却慢下来，只定定看着她的背影。

    仿佛没注意到他似的，她依然走自己的路，一如既往地洒脱，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动了动唇，想叫住她，却又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这两天想了太多过去的事，也不知是因为睡眠太差，还是思绪太乱，人又开始恍惚起来，总是晕晕乎乎的，如今再面对她，也不知是该抓住，还是远离。

    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进电梯，一点点消失在不断缩小的缝隙里。

    林以祺是真的很累了，刚上车倒头就睡。

    聂钦说今天下班早，会在家等她，等她到的时候，见她困得不行，他默默帮她洗了个澡，抱回床上搂着她入眠。

    第二天下午，农科的会议还没结束，林以祺中途出来接电话，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直觉是林亦行，却又用了几秒的时间来断定，的确是他。

    他不仅出院了，还立刻就来了公司。

    一左一右，站在走廊两端，遥相望着。

    林以祺静静听着电话，林亦行扯着嘴角，很艰难地朝她笑笑。

    他听她的，回公司帮她的忙。

    也在努力，做回从前的林亦行。

    但林知深还是没来。

    一连两天，公司里都看不到他任何身影。

    助理说他还病着，下周就会来上班。

    林以祺没多余精力去管，依旧忙自己的事。

    周五的晚上，总是会格外忙碌。除了各种不能避开的饭局、酒会，很多客户也喜欢约在这天闲聊谈公事。

    强忍着那股难闻的烟味从会所包间出来，她正站在门口透气，拐角处却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西装革履，步伐从容，好像一点酒都没喝过，不像是刚巧在这里才和她偶遇。

    “抱歉，我来晚了。”萧自宾缓缓走到她面前，“有个项目必须亲自去现场看一下。”

    林以祺扇了扇身上难闻的气味：“我没说要你来。”

    这种普通的酒局，根本不需要两人同时出现。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人是我介绍的，自然就会知道。”

    “不是林知深……”还没说完她就明白过来，农科这几个客户，大概还是他介绍给林知深的。

    他似乎还是很在意林知深这三个字，垂眸看了看远处，沉默几秒才道：“走吧，陪你进去。”

    林以祺摇头：“里面烟味太重了，缓一会儿，我身上都臭死了。”

    “有吗？”他下意识凑近闻了闻，头一抬，鼻尖蹭上她下巴。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呆呆看着她，他滚了滚喉结，头又微微往上抬了抬。

    结果却很快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缓缓把身子站直，他问：“感冒了？”

    想递纸巾给她，偏偏身上又没带。

    林以祺笑笑：“有个人身上香水味太重了，我好像对那种味道有点过敏。”

    他也笑笑，拼命掩饰刚才的尴尬：“服务生怎么搞的？不及时来处理。”

    “已经净化过了，怪那群人太能折腾。”

    喝酒她忍了，抽烟也忍了，可有几个带了女伴的直接当众又摸又揉，也不管现场还有其他女性，下流话一句接一句，那画面实在看不下去。

    萧自宾透过门缝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我去打个招呼，就说你不舒服我们先走。”见她还想硬撑，他语气也强硬了几分，“我介绍的那几个，交给我，放心。”

    林以祺站在门口等着他进去，才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出来了，但衣襟都湿了一片，显然也是被人敬了酒的。

    “给。”把纸巾递到她手里，他顺势拉起她的手，“走吧。”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露天的位置，刚出大门夜风就灌过来，听着她还在吸鼻子，他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大夏天的，她根本就不需要，不过都披上去了，她也没再拿开。

    停在垃圾桶旁擦了擦鼻涕，她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萧自宾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实不烫。

    “都说了没感冒。”

    “过敏严重的也会发烧。”萧自宾继续给她递纸巾，“之前没发现你有鼻炎，抽空去医院看看吧。”

    “用不着，就那一种香水会。”林以祺轻嗤了声，“那姑娘还炫耀是他男朋友给她买的，她喷的根本就是假的，身价不菲的大老板，送香水还要用假货。”

    “不都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萧自宾笑笑，漫不经心道，“平时也没见你喷香水，没想到你还挺懂。”

    “刚好那款我从前买过。”说到这，林以祺眼前突然浮现出林知深的身影。

    那款香水，还是林知深送她的。

    后来，他又给她买了好几瓶，每次zuoai的时候他都喜欢闻。仿佛真像有些人宣传的，能刺激性欲。

    替她拢了拢衣服，萧自宾搂着她：“走吧，一会儿去买点药。”

    和他一起穿梭在夜色中，经过好几辆车，林以祺才突然反应过来，缓缓朝身后看去。

    刚才看到林知深的身影是假的，但现在，停在不远处那辆车，确实是林知深的。

    光线昏暗，她看不太清楚，盯着那一处过了好几秒，眼睛适应了，才稍微清晰些。

    驾驶座上的，确实是林知深。

    他应该也是听那几人说起，或是看到什么动态，特意来这里接她的。

    只不过，她此刻在萧自宾身边。而那辆车很快就又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